“你找她?我承认你在她心目中的印象还可以,你更从未对她个人形成什么威胁,她此举也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虽然你只是为我‘垫背’的,但既然她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寄希望于她,她还会为你说话吗?”
“不是这个意思的,我只是想探探她的口气嘛。”
“唉……你呀!话已至此,好的,随你吧。”
牛哥见张邝既不答应离开,又不敢直接去找易玉,深感左右为难,“他不听我的话,可我如何给易玉回话呢?我说他不答应走,却给他找什么理由呢?”转念又想,“既然他执意去找任芊芊,就任凭任芊芊如何向易玉汇报吧。既然已知她不会起什么好作用,反正自己胸有成竹,就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好了。”
坐在办公室,他满腹感慨,随手拈起昨夜所填之词,吟罢,心中渐趋平静:
《更漏子》:月圆缺,人聚散,梦里花明柳岸。寒恻恻,恼西风,参差吹断情。人心险,成竹在,闲看世间百态。春将至,静观澜,谁家绽笑颜?
会议室,张邝与任芊芊在密谈。
任芊芊道:“这件事我知道,是那天晚上我和易总、范建一起研究决定的。说实话,我本来一直对你印象很好,你的工作我也很满意。只是易总历来不太喜欢你,又因为那次老牛找范建闹事,你出来为他拔撞,易总有些看法,认为你在火上浇油。”
张邝道:“是的,那次我很不冷静,事后也很后悔。其实我和老牛之间没什么的,我们平时也很少接近耶。”
“只是我现在也没弄明白,那天我们和易总议定后,让小牛通知你们,主要目的明明是为了让老牛走,你不过是易总顺便提出要陪他一起走的。不知为何老牛和易总谈话后,变成他留下你走了?也不知小牛为何会拖到现在?看来这个牛……”
“是的,我也感觉到了……”
谈话结束后,张邝不声不响回到自己工位,也没有再找牛哥说什么;牛哥只道他是在避嫌,便也没有理会。
下班后,单位楼下,寒风中。
牛哥、小牛和张邝三人。
路上穿行的汽车车灯如巨兽的眼睛,射出斑驳的光线,在三人脸上游移不定。
牛哥道:“张老师,你和任芊芊谈的怎样?”
张邝道:“我一直在据理力争的。可我从芊芊的话中,听出他们本意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你耶!因为我对他们不构成什么威胁,最多是因为我重新设计的那个网站,无意中否定了网络部以往的工作;加上那天我为你说话,才得罪了范建。”
“这个我知道,可你据理力争了半天,提到要求单位给你开具辞退证明了吗?”
“我提了呀。”
“你怎么提的?”
“我就说,‘单位要是不答应我的条件,就给我开辞退证明,谁敢吗?’我知道他们不敢的……”
“嗨!哪能这样说啊?你呀,谁让你自问自答了?”牛哥只觉哭笑不得,“这就好像一块烫手山芋,人家把他递到你手里,你不是还给他,而是自己玩起来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心里有根,这块烫手山芋还不知最后传到谁手里呢!”
“哦?那好吧。”牛哥若有所思。
人们对于自己的错误,远比对别人的过失容易宽恕。可是你若得到了一些东西,你就同时也失去了一些东西。宽恕,对于一个自知犯错的人来说,是一种最大的悲哀。
谈话不欢而散。三人各奔东西。
翌日,天气阴霾。
刚一上班,小牛就被易玉叫了去。
稍后,小牛把到牛哥和张邝叫到会议室,显得兴致勃勃。
“易总刚才找我谈话了,我们谈得很融洽。”小牛道。
“你们谈的什么?”牛哥道。
“我跟他说,我们到这里来是做事的,不是闹事的。反正这个单位我也看透了,不是咱们久留之地。我给他提了个建议,还告诉他见好就收,这应该是双方最理想结局了。”
“你提的什么建议?”
“我说咱们三个人再给他干一个星期,一起干到本月21日,让他给咱们结全月工资,把欠咱们的转正工资也补齐,他答应了。”
“好!这种处理方式很好,我完全同意!”张邝也显得异常兴奋。
“不过,他还是挽留我,不太同意我走。我说,既然是我们一起来的,就一起走吧。牛哥,你看我这样处理咋样?”
“我也同意刚才张老师说的,你处理得很好。第一你没有私心,表现出与朋友共患难的义气;第二你对易玉说的也不错,我们确实是来做事的,你所做出的姿态使得我们都没掉分。但是这种结局不是我所期待的。”
张邝一怔,欲言又止。
“那么,你所期待的意思是什么呢?”小牛道。
牛哥道:“我的意思是,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我们全身心为这个企业卖命,他易玉其实也一直认可。只因他一时听信谗言,竟然狡兔未死,走狗已烹。别说他辞退的是功臣,即使他随意辞退普通员工也是不合法的;尽管如此,却始终没有使他意识到锅是铁打的。”
小牛道:“现在的问题是,别看他暂时只让张老师走,其实留下你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我已听出他早晚还要你离开的意思。所以我不仅是为张老师,也是为了你呀!”
“这个我知道,但这个不打紧。我和你说过多次,他再让你对我转达什么,你就往我身上推;我有办法对付他,就像对张老师说过的那样,只要提出辞退就让他出具辞退证明。结局呢,不外乎两种,要么和他打官司;要么咱们一起干到开春,好利用这段时间找好下家单位。也就是说尽量减少我们的损失。”牛哥说到这里心中还在想,“此外,如果干到开春,那时我的租房协议已到期,起码押金也可以要回来。但若如此说,则显得自己有些自私。”
“那现在咋办?”
“这个单位也确实不是咱们可以做事的地方,虽然有着很好的项目,但易玉如此为人处世也注定干不起来。既然你已经和他达成口头协议,又是为了我俩,我绝不能使你陷入尴尬境地,更不能使他认为我们窝里反。重要的是,你俩都满意就好。”心下也在琢磨,“小牛和易玉约定21****三人离开,好在我每月25日交下月房租,我即使损失押金,还不至于再多损失一个月房租,还好些。”
于是,三人统一了意见,继续在这里工作到21日领工资离开。
期间,张邝对任芊芊显得更加毕恭毕敬,每天早请示,晚汇报。牛哥看在眼里尽管感觉有些恶心,也看不懂他临走之际还何必如此,但已深知他的品性,就不再理会。
这天已是21日。今冬最后一个21日。
牛哥一早就让小牛去提醒易玉该兑现承诺了。
午后,小牛找到牛哥,显得怏怏不快:“哥,他又改词了,说28日给咱们兑现。”
牛哥道:“理由是什么?”
“他没讲理由,只说28日一定兑现。”
“那好,我去找他。”
“你现在找不到他。我上午找他时,见他正在接待客人;等客人走了我才提醒他这件事,他和我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
“那么我给他打电话。”牛哥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电话,易玉没有接听。牛哥只好发短信。
牛哥:“见您上午一直在忙,没敢打扰。您原讲好21日支付本月工资,不知何故推迟到28日?我有迫切问题需要与您商量,我租住的房屋还差2个月才到期限,提前退租本身就将损失押金;而25日又到了交下月房租的时间,若住到28日就还要多损失一个月房租,因此我准备明天搬出来。您若因故不能按照约定如期兑现承诺,我也不使您为难,想继续干到下个月25日前,就先不退房了,可否?”
易玉:“你交接一下,不用来上班了。28日来领钱或给你汇过去。”
牛哥:“如果您既不能按照约定日期与我结清工资,也不答应我继续上班。那么我25日先回家,28日再来交接,我想有些工作需要您在场的情况下对您有所交代。”
易玉:“交接的事情最好今天和芊芊完成,我28日不确定有时间。”
牛哥:“我觉得此事还是当场兑现承诺的好,因为您已经变动一次了……”
易玉:“你让小牛找我吧,这事我不跟你说了。”
牛哥:“还是您自己找小牛吧,好吗?正因您上次找他商定的内容发生变化,才导致我现在进退两难,您也知我家在外地,相信您一贯的‘风格’会换位思考的……”
易玉:“我不会找他,他怎么跟你说的,你只能找他,你找我是没用的。”
言以至此,易玉已凸显一副无赖嘴脸,牛哥便也不想再回复。
“他找小牛商定的内容,出尔反尔的也是他,却说找他没用,那么找谁有用呢?哈哈!”牛哥怒极反笑。他做好了诉诸司法仲裁的思想准备。
天下怪事很多,只看你以何种眼光来看;你以为怪,身处其间的人却都以为最正常不过;你若惊异,在他看来你反而怪了。
是夜,蜗居内。
牛哥好歹热了点剩饭吃,脑海等于一只万花筒,转来转去,皆有不同凌乱。
想虎岁将去,已临近兔年春节。
春运的高峰,一票难求的负面报道充斥平面立体媒体,而自己还难以确定回家日期。一切来的这么突然,而眼下这么多琐事有待处理,却一时无从下手。
窗外,楼间草坪中的乱草在寒风中摇曳。一只飞鸟或许是飞得累了,栖在一根细树枝上,见树枝被压弯,只好再换到另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栖息。
牛哥也倦了,身心都疲倦。躺在床上,枕着那个药枕,不由想起了任芊芊,也想起了鬼芊芊。于是随口吟道:“芊草如乱丝,飞鸿低弱枝。”
还是在此时,伴着窗外呼啸的风声,门外又出现了那轻盈脚步声。还是那娇滴滴的女声:“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牛哥见芊芊如此对句,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不解道:“芊芊,我们一定要长相厮守的,你何出此言?”
“唉!”芊芊踅了进来,“我本非人类,原本也期待能和你长相厮守的,才借了那个任芊芊的画皮,并将你介绍与她相识。只想白天她陪你工作,夜里我与你同眠;并努力设法使你感觉我俩是同一个人,误以为我两人间的差异只是你的错觉而已。可我毕竟和她不是同一条心,久了难免被你识破,所以才解释为‘我’在单位那样表现是为了避嫌。不期这样却害了你,使得你像相信我一样相信她,最终不仅没给你带来幸福,反而带来如许烦恼。不过,既然那个易玉实乃一草包无赖,此处也不值得再留恋,早离开也好。”
“没关系,失败也是经历,经历就是财富。即使目前我陷入一时困境,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只要我们能常在一起就足矣。”
“你太天真了,毕竟人鬼殊途啊!世上事无尽善尽美。虽然那些人面鬼心的人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他们毕竟披着真的人皮;但夜色朦胧中才是鬼魅出没的时空,我只能让你感受我心中的阳光,总不忍让你永远与阴暗相伴吧?我当初看好任芊芊,只是凭借她那张画皮才得以一个‘完人’的形象进入你的生活;既然一切真相大白,就不能再让那个任芊芊再做我白日的替身,你我的缘分也就尽了。”
“不要啊!无论你是鬼是妖,我都不在乎。你不仅给了我关爱,也终归是我难得的知音,我真的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