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郡主府在七星城的一处别庄。
小仙摘下面具,抓起桌上茶杯,咕噜咕噜一阵牛饮,一边支吾道:“这茶不错……”
“你脸上写了障目符?”
“是啊,我老爸非说我的脸不能见人,得藏着。”小仙笑得憨憨的,头发糟糟的不听话地乱翘。花槿木看着他,有一瞬间的迷茫,这就是长大以后的小仙……
她摸上小仙的头,细细地抚弄他乱糟糟的头发,时而恍惚,时而清醒,仿佛这是隔世经年的一个梦。
小仙拉过她,花槿木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他笑逐颜开:“土地爷说得真准。他说让我不用找,等着你找上门,你果真就来了!”
“嗯。”花槿木揉揉他咧开的嘴角,嗔道,“那佬儿平时糊里糊涂的,这次倒是没说胡话。”
站于一旁的白璧很好奇地盯着小仙看:“主子,你难道跟这位公子有交情?为何白璧从未见过?”她并不知道花槿木与小仙的渊源,所以想不通两人为什么一见面格外亲热。
两人但笑而不答。
“你——”
“你——”
两人默契地同时出声,然后又同时沉默。
老朋友太久没见,一般都会有一点点的尴尬。两人一时相对无话,对坐傻笑。
白璧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掩门出去了。
半晌,花槿木敛住笑,开口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小仙挠头笑:“我第一眼认出你啦,虽然你的样子变了许多,不过我直觉一向很准!”
花槿木抿了抿唇,凝视他的眼睛:“咱们有六百年没见了?”
小仙点点头,清澈的双眼倒映出花槿木绝美的脸:“六个天历,换算成人间历,应该是六百余年…差不多,差不多。”
“六百年了!你长大了!”花槿木感慨万千。
“是啊,六百年了,老君的白胡子长长了整整两尺!”小仙双手比划道,“我快满十九个天龄,你也长大了!当年你在瑶池,才一棵小树高,如今小美人出落成绝世大美人啦!”
花槿木眯眼:“真话假话?敢对着盘古先祖发誓?”
“当然真话!别说对着盘古神,对着三十三重天诸天神佛都行!”小仙直勾勾盯着花槿木的脸出神半晌,心中只觉说不出的欢喜。
六百年过去,当年的小美人已经完全长开。
出乎意料之极,六百年山中风雪未能消损木槿半分颜色,反而益增其冰洁。玉帝的销颜术,竟然在浸染两年的人间烟火中冰消瓦解……。当年的雪佛叠,如今的花槿木,她就如一朵冰绡的雪木槿,无视凡尘的磨砺,在栉风沐雨中,一发不可收地越长越美,越长越仙。
六百年,足够一个小女孩出落得倾国倾城。眼前的花槿木全身上下无不焕发极致的美,眼波光辉已经连天上的日月星辰都难以描摹。世间能用来形容她的美貌的不是文字,而要以风的穿流,以云的变动,以野草和老树的轻响,以天高地远和时间的均匀与漫长。
“当年老君就夸你锦心绣口……你现在……果然很美……嗯……我一直知道你很好看,”他冲花槿木做了一个鬼脸,“这么多年过去,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你小时候跟我分蟠桃的样子。那次你骑着海凤凰……”笑叹道,“见你之前,我还一直都在遐想,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然后正进来沏茶的白璧就看到了花槿木破天荒地红了耳根。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主子也会脸,脸红?白璧瞠目结舌,咬手暗忖。
小仙转回头来的时候,花槿木神态早已恢复如常:“我倒觉得你一点都没变。”
“哦?”
花槿木笑意盈盈:“油嘴滑舌,吊儿郎当。”
“……”小仙讪讪道,“我说真的。白白,你现在这么美,回天廷肯定不输绿歌。”
花槿木“哼”地一声:“这话你有本事当着她面说呀!”
小仙嘿嘿笑:“王母和绿歌她们都很想你,盼着你早点回去。”
“说起这个,我正想问你,来之前,你老爸都交代什么了?”
“还能交代什么。”小仙顿觉无趣,叹口气向后一躺,倒在被褥上:“还不就是三令五申警诫这警诫那的,啰嗦半天,总结起来就是——什么也不能干!你说他就这么不相信我?”
“三令五申?说来听听。”
小仙装模作样地咳了咳,翻白眼,齁起嗓子学起玉帝一板一眼的腔调:“小仙~此次下界~你定要将仙家神器找齐,送回天廷。至于找神兽和下界的天神,你办不到也不勉强。下界人妖神纷杂,你要谨慎行事,时时铭记三个准则:第一,不可滥用神力灵力;第二,不可干涉尘世大局和凡人命格;第三,不可泄露身份……”(后面啰嗦一大堆,古文厉害的小伙伴们自行脑补,本遥表示实在拽不来)
花槿木忍俊不禁:“你的脾性他最清楚,就喜欢闯祸,又是第一次来,不啰嗦才怪。”
小仙摇头吐舌:“反正他现在管不了我了!”
“这么说来,他让你下界巡游,只是为了找回遗失的神器?是为了众神之车?”
“是啊,我只知道其中有一样是辟尘珠。”
花槿木给他稍稍做了总结:寻找神器,尤其是众神之车,是小仙必做的任务,也是他这次下界的使命所在。另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让下界的神灵归位,这是可选任务。
“可是我没记错的话,寻找丢失神器……那不是明月光该干的吗?”
小仙狂摇头:“他闭关,我已经两百年没见着他了。”
“那玉帝没告诉你关于神器的线索吗?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
“没有。”小仙摊手,“还没问呢我就被他赶出凌霄殿了。”
花槿木不大相信:“不可能吧,真没说别的了?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再想想。”
小仙:“呃,他还说……那个小木槿估计又变漂亮了。”
花槿木笑骂:“臭贫。”
小仙一把抱住她。
“怎么还像跟孩子似的!”花槿木拍拍他的背,把小仙簪子摘下,替他理顺乱发。可是她自己的手,却颤巍巍的。
小仙把花槿木的脸扳向他,深深地注视着:“白白,这六百年我很想你。”
渺千山暮雪、万里层云,一瞬间,蒙了数百年时空的尘埃层层破开,深埋心底的情绪自双眼翻涌而出!
花槿木闭上眼,让热涙淌下。有人在旁边替她拭去,用温暖的手指。
花槿木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已经平静下来,转移话题道:“这簪子……你来的时候用这个簪子?”
“当然不是。”小仙指出簪子顶端刻的徽记,“这是七星城的一家店里买的。我的仙簪,头一天刚来下界的时候,没钱吃饭,便被我当了。”说着还眉飞色舞洋洋自得地伸出三根手指头,“当了足足三百两!”
“……”花槿木以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三百两就把你高兴成这样?仙簪你也当,天上地下只有痴傻如你会这么干了!”
小仙满不在乎:“没关系,绾头发仙簪凡簪都一样。反正簪子上的神力我已经散去了,跟普通发簪没什么两样。”
“你别乱动!头发得好好理理。”花槿木伸出玉手,娴熟地为他理顺每一根发丝,梳平,束发,戴冠,上发簪,如行云流水。
“行了!”
小仙望着镜中终于有点人样的自己,满足地叹气,亲昵地在花槿木身上蹭啊蹭,蹭啊蹭。
花槿木没有生气,脸上有隐约的温柔。
“……”自始至终被当成隐形人的白璧嘴张成O形,下巴都掉地上了。这还是主子吗?还有什么仙簪什么玉帝什么神器,为毛她一个也听不懂?
“外面是什么人?白璧你去看看。”
“啊?”白璧茫然回过神,倾耳细听,门外果然有动静。
“有人闯庄?”白璧取过墙上的一把剑,风风火火地去了。
花槿木一脸黑线:“记得问清楚再动手!”
没过一会儿,白璧回来了,拈着一封火红拜帖,向花槿木请示道:“主子,有人递帖拜访。”
花槿木想也没想拒绝了:“不见!”
白璧应声去了。
片刻后她又急匆匆进来,气得跳脚:“主子,他们闯进来了!”
“你打不过人家?”花槿木看她衣衫凌乱的样子就知道没拦住。
白璧赧然点头:“主子,来人是麒麟火主墨方。”
“什么!墨方?糟糕,逛完灯市我差点忘了!”小仙一拍脑袋,冲到门前,“他们肯定是来找我的。”
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还有墨方的声音:“小仙公子在否?”
小仙给他开了门,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在我在,墨方你进来吧。”
墨方满怀担忧所以才不惜得罪舜华郡主匆匆闯入,进门一看,发现小仙跟这位郡主关系似乎还不错?
是他多虑了?
“麒麟火主墨方见过舜华郡主。进庄打扰之罪,还望宽恕。”墨方看见花槿木的容貌时,失神了一瞬。他先给花槿木行了礼,道过歉,才一脸担忧地对小仙说道,“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花槿木瞥一眼他腰间的麒麟火,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用客气。这里是七星城,本郡现今是微服出访,身份不比你高。你进来看一看,无可厚非。”
墨家是四大世家之一,七星城正是墨家最根本的地盘,在这的实力和地位比皇帝还高,连皇帝来七星城之前,都得先行通知麒麟山庄。这只是一个别庄,她初来乍到没有通报,墨方硬闯进来,完全可以以盘查为由,花槿木也不好说什么。
“说起来,本郡正要投帖去拜访墨家两位公子。”
“欢迎之至。”墨方不卑不亢,转身朝小仙作揖,“公子,我们回去了。”
“慢着。”花槿木似笑非笑地看小仙一眼,而后摆手道,“麒麟火主先行回庄吧,小仙今日在本郡的别庄歇息,改日本郡会与他亲自上麒麟山庄拜访。”
墨方顿时皱眉,看向小仙:“郡主与我家公子……认识?”
小仙点点头。
“这……”墨方满腹疑惑。看这样子,不但是认识,还很熟。但总得先把小仙带回去再说,便硬着头皮道:“纵然认识,小仙公子一个男子留在这里,也是大大的不妥。公子还是先与墨方回庄,禀报我家主子再说吧。”
花槿木面色一冷:“你是不放心他还是不放心本郡?”
小仙打圆场:“墨方,今晚我不回去了。”然后把墨方拽到墙角,说破嘴皮子,好说歹说,最后墨方才一步三回头,很不放心地走了。
人一送走,花槿木便以凉凉的目光看着他:“说吧,墨方一路跟着你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跟麒麟山庄扯上关系!”
(艰难万分地写完……只想说,写感情戏什么的,果然是对一个大男人深深的折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