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凡敌人强盛，吾士卒疑惑，未肯用命，须置之死地(1)，告令三军，亦不获已(2)。杀牛燔车，以享战士。烧弃粮食，填夷井灶，焚舟破釜，绝去其生虑，则必胜。法曰：“必死则生。”
秦将章邯(3)已破楚将项梁(4)军，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余为将，张耳为相，兵败，皆走入巨鹿城。章邯令王离、涉闲围巨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5)而输之粟。楚怀王以宋义(6)为上将，项羽(7)为次将，范增(8)为裨将，救赵。诸别将皆属焉。宋义行至安阳，留四十余日不进，遣其子宋襄相齐，自送之无盐，饮酒高会(9)。项羽曰：“今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扫境内而专诸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10)之臣。”项羽晨朝宋仪，即其帐中，斩之，下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王阴令羽诛之。”是时，诸将皆慑服，莫敢支吾(11)，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叛乱。”即共立羽为假上将军(12)，使人追宋义子襄，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于楚怀王，因命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皆属焉。项羽以杀宋义，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率二万众渡河救巨鹿。战少利，陈余复请兵，项羽乃悉兵渡河，沉舟，破釜甑(13)，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以一当十。楚兵呼声动天地，诸侯人人惴恐。于是，大破秦军。
【注释】
(1)死地：致死无生还之境地。
(2)亦不获已：意思是说明这是不得已的做法。
(3)章邯：秦将，官至少府。秦末，镇压过陈胜、项梁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后在巨鹿兵败投降项羽，被封为雍王。楚汉战争中，被韩信所杀。
(4)项梁：秦末农民起义领袖之一。下相(今江苏宿迁西南)人。楚国贵族出身，楚将项燕之子。后在定陶(今山东定陶北)与秦军作战中战死。
(5)甬道：谓两旁筑有墙垣的通道，以保证运输的安全。
(6)宋义：故楚令尹。秦末农民起义爆发后，从项梁起义。后楚怀王熊心以其为上将军，号卿子冠军。率军北上救赵滞留安阳不进，为项羽所杀。
(7)项羽：秦末农民起义领袖。名籍，字羽。胆识超人，于安阳杀死滞留不进的宋义，率军北进于巨鹿打败秦军主力。秦亡后，自立为西楚霸王。后在楚汉战争中，于垓下被刘邦击败，突围至乌江，自刎而死。
(8)范增：项羽谋士。参加秦末农民起义时，年已70，初从项梁，后佐项羽，颇有谋略，被项羽尊为亚父。后因刘邦施反间计，为项羽所疑而忿离死于归乡途中。
(9)饮酒高会：谓举行盛大酒宴。
(10)社稷：古代帝王、诸侯所祭祀的土神和谷神，后作国家的代称。
(11)支吾：抵触、抗拒。
(12)假上将军：因尚未得到正式任命而暂署上将军之职，故称“假上将军”。
(13)釜甑：均为炊具。釜，一种敛口、圆底，或有两耳的锅，有金属制和陶制两种。甑，类似现代的蒸锅，底部有许多透蒸汽的孔格。
【译文】
两军交战，如果敌军强盛，而我军士兵心中怀疑是否能取胜，不肯奋力作战，则将处于必死的境地。此时必须明白告诫全军：不打胜仗就没有生路。然后杀牛，把战车当柴烧煮肉，以此来犒赏将领和士兵。还烧毁并丢掉粮草，填平水井炉灶，焚弃战船，砸碎饭锅，断绝士卒生还的希望，如此就一定能取胜。兵书上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朝大将章邯打败项梁的部队后，认为楚军不必忧虑，便渡过黄河进攻赵国，大败赵国。当时赵王为赵歇，陈余为将军，张耳为国相。兵败后，他们逃到巨鹿城。章邯和秦将王离、涉闲包围了巨鹿。章邯的部队驻扎在城南，修筑甬道运送粮食。楚怀王任命宋义为上将，项羽为次将，范增为副将前往救赵。所有救赵的别将都听从宋义指挥。宋义行军至安阳，40余天不前进，还派他的儿子宋襄到齐国去作国相，亲自送到无盐，在那里摆酒席，大宴宾客。项羽说：“现在楚军刚刚打了败仗，怀王整天忧虑不安，把全国所有的兵力都交给你，国家的安危，取决于此次的军事行动。而你不体恤士卒，却为自己谋私，实非栋梁之臣！”第二天早晨，项羽去朝见，便在宋义军帐中杀了他，并向部下下达命令说：“宋义与齐国勾结谋反，楚王密令我杀死他。”这时，诸侯都被他镇服了，没人敢有异议，都说：“最先扶起楚王的，是将军。现在您又诛平了叛乱。”当即拥立项羽为代理上将军，派人追杀宋义的儿子宋襄，又派人向楚怀王报告，楚怀王任命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归他统领。项羽因为杀了宋义，声威震动楚国，各国诸侯都知道了他的名字。于是项羽派当阳君、蒲将军率领2万余人渡河去救巨鹿，未能取胜。陈余又请项羽增兵。项羽率领全部人马渡河，渡河之后，命令部队把船沉入河底，捣坏锅盆，烧毁帐篷，只带3天的粮食，并向士兵表明，如不能取胜便战死，绝不生还。到了巨鹿，项羽军队包围了王离，断绝了他们的甬道，打败了他们，杀死了秦将苏角，俘虏了王离。当时，救赵的楚兵无不以一当十，呼喊之声，震天动地，一起救赵的其他诸侯，人人惊服，于是大破秦军。
【心得】
本篇主要阐述将帅对缺乏信心、未肯用命的士卒应采取的处置措施。凡此情形，必须“置之死地”，以“绝去其生虑”，令其抱定必死的决心。只有这样，才能奋勇杀敌，死里求生。
“陷之死地然后生”，是历代兵家常常采用的激励部队奋勇杀敌的一种战略战术。这一谋略，其实就是让部队死里求生，为孙武首倡，因为战争是充满危险的死生之地，要有不怕死的精神，军队的战斗力才能无比强大。
在特定条件下，此法是可行的。但就根本而言，士卒的勇敢精神，是由战争的性质和士卒的军事素质决定的。唯有良好的军事素质，部队才有强大的战斗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