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林如诗。正如校长所说,林如诗长得和柳如饰一模一样。然而这并不是令他们感到激动的原因,至少,不是全部原因。
林如诗的身后站着一个面色极其苍白的女人,她和林如诗很像,如果不是那一头白发和阴戾却又呆滞的眼神,如果不是她身上流露出那种风霜的沧桑,她,几乎就是另一个林如诗。
“双胞胎?”石浩天与柳如饰对望,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奇。这种惊奇只持续了一瞬间,然后两人便否定了刚刚的猜测。
不论长相如何相似,石浩天和柳如饰都感觉到面前两人的差异。时间是最公平的,一个人无论如何保养,身上也总会留下岁月的痕迹。除了那明显区别的发色,白发女人还有着林如诗不具备的成熟韵味,而成熟,很难去掩饰。
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两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同时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虽有诧异,但林如诗并没有露出丝毫反感,显然,她对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柳如饰也有着浓厚的兴趣。
“这是我的母亲。”林如诗回头看了看白发女子,将两人让进房间,她的脸色有些潮红,神色却有些伤感,“母亲的病越来越重了,每天她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给两人倒了杯水,林如诗低头坐在沙发上,语气充满无奈,“我带母亲去很多医院看过,那些大夫们也没有办法。其实以前她的病并没这么严重,但四个月前不知为何突然恶化。她现在的情况根本就离不开人,要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轻易就放弃了工作。”
“可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你一个女孩子又是才毕业没多久,如何能支撑起这个家?难道你就没想想办法?难道你们就没其他亲人了?”石浩天有些担心,尽管是第一次见到林如诗,并且可以肯定她不是柳如是,“这样下去,你能坚持多久?”
“哪里还有什么亲人?”林如诗看着石浩天和柳如饰,一阵苦笑。
林如诗其实还是有亲戚的,而且不少,只是那些亲戚如今都已经不再是亲戚。这事儿,还要从她母亲说起。
林如诗的母亲叫林莫言,是苗族,当然,她的血统并不纯正,林莫言的父亲是泰国人,因为她的母亲而入赘到了苗寨。当时族里有很多人反对,不过后来被她父亲的诚意所感动,这才接受了他。
林莫言和她母亲一样,不仅长相相似,就连性格也相差无几,在她17岁那年,就迷上了一个去他们那里考古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考古队的队长,不仅相貌出众,而且学识渊博、言语风趣,很快便令不谙世事的林莫言坠入爱河。
陷入爱情的人容易冲动,尤其是以前从未谈过恋爱的年轻人。很多时候,冲动的人会分不清事情轻重,甚至会伤害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但那时的他们早已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做事根本就不会考虑后果。
林莫言坠入爱河之后,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个男人,对于他的一切要求她都不会拒绝。她想的只是如何为他付出,再付出,以此来证明自己对他的重要,从而引起他更多的在乎,仿若,她只是为他而活的一个傀儡。可是她并不知道,当一个人为了自己所爱而放弃了自己的时候,也便失去了被爱的理由,因为对方以前喜欢的那个人已经被放弃而不存在了。
或许,那个考古队长开始时对林莫言也有着好感,但当她成为爱情奴隶的那一刻起,那个能令他产生好感的理由便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利用。
苗人像许多少数民族一样,保持着古老的传统,他们淳朴、善良,同样,也有着古老的神秘。苗寨中最神秘的就是禁地,那里,是只有族长和祭司才能去的地方。苗寨的禁地,也是苗人的圣地。
早已在爱情中迷失的林莫言那时哪儿还记得什么禁地圣地,她的眼里只有那个风度翩翩的考古队长,更是在他的要求下,帮他设计引开所有人让他们进了苗寨的禁地。
当她的骗局被拆穿,愤怒的族长带着族人赶回去的时候,那些考古队员早已没了踪迹。
禁地,是每一代族长和祭司死后埋葬的地方,那是他们灵魂的归属,这些已经故去的祖先会在死后依旧和苗族的圣物一起在这里守护着他们的族人。
然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禁地已经一片狼藉。
墓穴被盗,圣物失踪。
老族长吐血而亡,大祭司一病不起。林莫言成了全族的罪人。
作为老族长唯一的外孙女,林莫言并没被处死,只是被驱逐——不论生死,再非苗人,禁入苗寨。
那时的林莫言已经有了身孕。
虽然心中有痛,恨他的不辞而别,恨他的欺骗,但她始终相信他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有着足以说服自己的充足理由,有着一颗深爱自己的心,所以她虽恨却不悔。
从未出过远门的林莫言开始了寻夫之路。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并不容易,何况林莫言并不知道他的家乡、单位或者任何有关的地址。但,她还是找到了他。
那是在两年之后,她带着两个刚刚一岁的女儿,如一个乞丐般站在他的面前。
两个人都很意外。
那个男人早已成家,却一直没有子嗣。短暂的意外之后,他很热情地招待了她,嘘寒问暖、温情款款,这让她觉得,所受的一切都值了。
他的妻子身体并不好,没过多久便去世了,她成了家中的女主人,这令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然而,他却再一次不告而别,同时带走了他所有的财产,还有他们的一个女儿。
“母亲的病就是从那时落下的。”林如诗幽幽叹息,“开始的时候还好,就像性格分裂一样,每过一些日子就会出现一次。平时母亲很温柔,尽管失去了姐姐和父亲,但她对我很好,可是在她发病的时候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狂躁、暴戾,除了不停咒骂父亲之外,有时也会对我发脾气,那样子的她十分可怕。幸亏,她那样的时候很少,也很短暂。然而后来,她发病的时间渐渐变长,渐渐的,或许是累了,她也不再咒骂,只是经常会望着一些东西发呆,有时候会收集一些奇怪的东西,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直到我大学毕业,她的病情也没明显恶化,这让我很庆幸。原本想着努力工作,等攒够了钱,就带她去BJ,或者去国外看病。没想到的是,就在几个月前我接到了邻居的电话,说母亲病倒了。要知道,她虽然精神经常出问题,但身体一直很健康,岁月都几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从我记事以来还没见她病过。”抬头瞥了眼依旧呆立一旁的母亲,林如诗一阵叹息,“等我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才发觉,原本看起来像我一样年轻的母亲,竟然头发全白了,而且神志不清。后来我带她去看了好几家医院,那些医生说,她就是一个精神植物人,除了会动,和一株植物已经没什么分别。只是,每天她还有那么一段时间会清醒过来。她现在这样子,我除了守着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石浩天和柳如饰呆呆地听着林如诗讲述,她的声音很好听,细腻温婉,有一种说不出的软绵绵的味道,很吸引人。当然,更吸引人的是她讲述的内容。本来只是因为好奇心而来探访的柳如饰更是被她的经历深深吸引,石浩天虽然明白了柳如是和林如诗并没有任何关系,但心中还是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情愫,有感慨,也有同情。
“那你的父亲,他一直没有回来找你们么?”
听到石浩天询问,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柳如饰,林如诗悲伤地摇头。
“真是太过分了!没关系,他不来找你们,你可以找他啊!现在信息这么发达,总能找到线索的!”柳如饰为林如诗母女的遭遇不平,“他叫什么名字?我们帮你找!至少,他总要为自己犯的错负些责任吧!”
“如果他一心躲着我们,又岂会用以前的名字?而且,说不定他以前告诉母亲的名字也是假的!”林如诗再次摇头叹息,但看着柳如饰和石浩天热切的目光,又望了望一旁发呆的林莫言,她咬了咬嘴唇,“母亲说过,父亲叫柳家兴,他当时偷走的苗寨圣物是一个白色玉盘。至于其他线索,让我想想。”
“柳家兴?没听说过。白色玉盘?说不定他当时考古是假,盗墓是真,肯定早就卖了!”柳如饰掰着指头思前想后也找不到线索,继而眼睛一亮——父亲一向喜欢收藏文物,倒是可以让他帮忙打听打听。可是念头才起又被她自己否定了,一只很可能被许多人转手过的玉盘就算能查出现在的主人,但又岂能找得到那第一个将它卖出的人来?看了看皱紧眉头脸色却越来越沮丧的石浩天,柳如饰也只能叹气,自己都没辙的事儿,这小子更不会有丝毫办法了。
“记得母亲好像说过——”沉思许久的林如诗语气中有些不确定,“被父亲带走的姐姐身上好像有什么标志,似乎是——对了,我想起来了,在她的左侧腋窝下有一块胎记,是蝴蝶形的!”
“什么?”柳如饰的表情瞬间僵硬,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声音略微颤抖地问,“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