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起白月,说:“现在没有了马,到前面的镇子有几百里路,步行可不是办法,不如折回刚才的旅店,问店家借一匹马,也好继续赶路。”
白月点点头,轻轻拽着他衣袖说:“只要你不丢下我就好。”
不知为何,麒麟卫听了这话,忽然觉得心中心中划过一丝说不出的异样。
怀中的女子娇弱可怜,伤痕累累,眼睛又看不见,只要他一离开她,她必死无疑。
他明知她暗算他在先,当时的处境,那掌若不击出,自己已经可能送命在她手中。可是,现如今,她这般离不开他,他又怎么能狠心对她弃之不理?
何况,她一直都没有说明身份,一天不知道幕后主使,一天就不能丢开她。
回到客店,夕阳斜下,不久后便要天黑,两人又是一身狼狈,干脆在店里歇下,明天一早再赶路。
客房十分简陋,因为白月眼睛看不见,也只好共处一室,麒麟卫打了盆清水,帮她清理伤口。
额头的伤口虽然不深,可也有一寸见长,搞不好会留下疤痕,她如此爱美,被蚊虫叮咬都不愿被人看见,这回知道了一定十分气恼。麒麟卫想到这里不禁有点走神,嘴角翘了起来。
白月“嘶”了一声,皱眉道:“好痛,你轻一点!”
麒麟卫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替她抹上,嘲讽道:“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怕疼?”
“不怕疼,但是怕留疤,那就太丑啦!”
果然如此,麒麟卫不禁笑出了声。
“看我倒霉,你就这么高兴?”白月嘟哝道:“你看清楚没有,到底是什么人,要暗算我们?”
“我们?”麒麟卫道:“我什么时候和你成了一条道上的?”
“说不定就是冲着你来的!”白月闭着眼睛瞪他。
“冲着我来的我也不怕,”麒麟卫冷哼道:“倒是你,现在谁都可以要你的小命。”
白月听了这话倒不是假,自知现在处于弱势,只好继续卖乖:“我可不就指望公子你了,我俩的恩怨是一码事,共同御敌又是一码事。”
他嘴角微微牵动,无奈笑道:“我们的帐,慢慢算。”
“这才对嘛,现在你最大的威胁可不是我,而是那个暗中使坏的家伙。”
“你真确定和那个黑衣人无冤无仇?这次他又在暗中埋伏,目的很明确。”他还是有些疑惑。
“我都说了好几遍啦,你就是不相信我,”白月有些恼:“老是怀疑别人,就连名字都不告诉我,你才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麒麟卫想了想说:“我并不是有意隐瞒,是实在不方便透露,如果姑娘不介意,就称呼在下楚羽好了。”
“你是楚国人?”
“恩,姑娘也是吧?”
“是啊,我叫于楚。”
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他也不恼,笑着说:“原来是于姑娘。”
白月哼了一声:“楚公子,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谢谢你啦,你可要好人做到底务必帮我治好眼睛才行啊。”
麒麟卫笑笑,看着面前一脸狡黠的女子,好像一只精明的小狐狸,处处算计别人自己死命不可吃亏的那种,又好气又好笑,点头道:“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这一晚他始终没合眼安睡,不知道为什么,白月一翻身他就立刻警觉起来,怕她又要耍花样,又怕她要开溜,这种情绪很复杂,所幸这晚她很老实,没有说梦话,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而他直到天快亮了他才真正睡着。
此次任务紧急,实在不能多做耽搁,第二天中午,他结算了店帐,找了辆马车,继续往西行去。
接下去的一路上倒是无事,那个偷袭的黑衣人并未现身,一路上楚羽麒麟卫几乎不说话,白月总是笑嘻嘻的逗弄他,待到他不耐烦了正要发作,白月又是一副嬉皮笑脸,楚羽没可奈何,只能苦笑不得的随她去。
三天后,两人来到一个大市镇,麒麟卫于是带着白月,打算去医馆求医。
还没到门口,白月突然说肚子疼,麒麟卫皱眉:“好好的怎么肚子疼?”该不又是耍花招了吧?
却见白月紧咬著嘴唇,一张笑脸都疼得皱起来了,想来是极不舒服,不免有些担忧:“医馆马上就到了,让大夫看看怎么回事。”
白月连连摆手:“这不是什么毛病,只是……女儿家才会有的。”说着脸微微一红,麒麟卫眼珠转了转,突然明白过来,也禁不住有些脸红,很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那,那怎么办?”
“没事,我想找个地方躺一下,喝点热水就好。”
“也好,”麒麟卫看看天色还早,先住下再来求医也不迟,于是带着先去白月先去找客栈。
到了房间,让小二上一壶热茶到房间里,白月喝了几口,说:“谢谢你。”
“没事的话,休息一下便带你去医馆吧。”
白月淡淡一笑:“昨天赶了太多路,实在是累的不行,我先小小的睡一会儿,你也休息一下,一个时辰以后再去如何?”
麒麟卫看了看她,昨天连夜赶路,一张脸上满是倦色,眼窝下有淡淡的烟青,自己也是,不停下来还好,一停下来才觉得筋骨都要散开来了,她说想要休息一下的要求也是情理之中,便应了她,自己另开了一间房,打算躺下休息片刻,临走前叮嘱道:“好好休息,一个时辰后我来找你。”
白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哦”了一声,就躺上床去了。
麒麟卫刚走一会儿,白月便睁开眼睛,一丝邪气从她好看的琥珀色眼瞳中闪过,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两个时辰后。
麒麟卫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已经快天黑了。暗自懊恼自己怎么睡过头去,连忙起身去找白月,到了门口敲门。
“咚咚”一声不应。
“咚咚咚”还是没人应。
一种不好的预感抓住了他,她又在耍花样?还是不辞而别?又或是出了什么意外?一时间,脑海里徘徊过好几个念头,竟没有一个是好的,他喊了一声:“于姑娘!”
依然没有回应。
他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径自推门进去,门也没锁,屋里还没点灯,光线昏暗。
朝里面望去,只见白月安静躺在床上,睡的正香。
他忽然松了口气,无奈的笑了笑:“原来你也睡过头了。”她就那么睡着,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一个甜甜的梦,他看着,心里泛起一种淡淡的柔软,就那么看着她,好像她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没有算计过他,没有死皮赖脸跟着他,只是一个娇美如花的女子与他在旅途中萍水相逢那样的相识才是他所希望的吧。
这丫头分明奸诈狡猾,才不是什么好姑娘,他才不要因为她受伤而同情她,刚在的一切只是错觉而已!
正在想着白月突然睁开眼睛,警觉地问:“什么人?”
“是我。”明知她看不见,他还是有些难以掩饰的慌乱,好像刚在在偷窥她一样。
“哦,是你呀,吓我一跳。”白月伸了个懒腰,淡淡问:“什么时辰了?没睡过头吧?”
“已经快天黑了,再不去医馆恐怕要打烊了。”
白月讶然:“已经睡了那么久了吗?”
“快些整理一下,现在去还得及。”他催促她。
“好,”白月动作利索的起身,两人即可出客栈,打听到最近的医馆,所幸还开着,匆匆走了进去。
大夫四十多岁,留着一撇山羊胡,看起来颇为老道,谁料搭白月的脉息,对她的眼睛左看右看,看了好一会儿,连连摇了摇头,说:“这姑娘中的不知道是什么毒,我也没有见过,不知道怎么治,你们还是另寻高明吧。”
楚羽皱眉:“当真看不出?”
大夫道:“你若不相信可以去别家,不过不是我吹嘘,这里是本镇最好的一家,我若是看不好,别人也看不好,不信你试试!”
楚羽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白月,只见她半低着头,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本以为她会埋怨大夫,或者大呼小叫的发泄一番,可是她这么平静反倒是叫他十分意外,甚至有些不安。
“谢谢大夫,”他扶起她,离开这家医馆,又去了别家,别家大夫也是连连皱眉,都说看不好,眼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灯笼一盏盏亮起,楚羽也知道在这里是没办法医好她了,只好又回到客栈。
“先吃东西吧。”他坐下来,点了酒菜,看着异常平静不言不语的白月,心里觉得特别怪异,太不寻常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他忍不住要问出口时,白月忽然举起杯中的酒,淡然一笑:“这几天来谢谢楚公子的照顾,喝下这杯,也算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麒麟卫愣了愣,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怎么睡了一觉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还是刚才大夫的话对她刺激太大,总之和以前那肆意撒泼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有些莫名的笑了笑,举起酒杯与她碰杯。
白月一干而尽。
然后只顾着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就这么沉默的吃完了饭,两人便回房间去休息,麒麟卫送白月到门口,白月推开门,忽然她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楚公子,我这一路上耽误你不少时间,今晚在此与你别过,我的眼睛自己会想办法,以后各走各的路,这样你也不用分心照顾我啦。”
楚羽有些呆住。
她真打算放弃了?
不死缠烂打跟着他了?
他解脱了,不用再提防她了?
他的脸上掠过一抹奇怪的神色,手里的那只小手颓然放开他,竟有种莫名的失落。只见白月微微一笑:“就这样吧,楚羽。”
他嗯了一声,便回房去了。
可是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为什么担心?为什么失落?
他应该很开心才是啊。可是回想起她刚才落寞的表情,那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浓浓的阴影,好像一只静止的蝴蝶,美得叫人我见犹怜,那样的她,叫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哎,现在有那么重要的任务在身,哪里有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已经有些耽误行程,万万不可因为她再有什么意外,纵然有些不舍,也不能因此放慢脚步。
他翻了个身,却又仿佛看见那张美丽妖娆的脸庞,她曾经哭喊着叫他一定负责,他也答应过带她治好眼睛,怎能言而无信?
越想越觉得心思烦乱,竟是一夜无眠。
白月也睡不着。
那个男人真的会丢下她吗?
欲擒故纵,她在赌博,赌他不会。
第二天天不亮,麒麟卫起身打开房门准备梳洗,打扫的小二看到他,说:“昨天和你一起来那位姑娘已经走了,叫我带个口信儿给你,请你不要担心她。”
“你说什么?”麒麟卫勃然大怒,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你不知道她眼睛看不见吗?就让她那么走了?”
“我也劝她,可是她执意要走,我有什么办法?”小二很无奈:“不过她刚走,一定还没走远。”
“该死!”他低咒一声,追了出去。
他策马狂奔,心里十分焦急,刚出了镇子,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拄着一根拐杖正在两旁青绿如洗的小路上慢慢向前移动。
他只觉得喉间一紧,压低着身子向她靠近。
白月走的比什么时候都慢,比什么时候都艰难。
突然觉得腰上一轻,一双有力的手将她腾空抱起,下一刻已经稳稳的坐在马背上,拐杖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她吃了一惊,抬起眸子望着面前的男子,眼神却是空茫的,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焦距。她只见听他呼吸粗重,几乎是吼着说:“明明眼睛看不见还逞什么强?”
白月咬了咬唇,很无辜的说:“我不想拖累你,你不是一直嫌我是累赘吗?你不是赶着去天山吗?带着我,不是耽误你的要紧事吗?”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哭得他心中一软,将她搂紧一些,柔声道:“谁嫌弃你了?你乖乖地跟着我,不惹麻烦不就没事了?”
白月眼泪汪汪的靠在他怀里,粉拳轻捶:“哼!你不早说!你一定是看我眼睛治不好了,才这样安慰我的。”
她这么哭闹才显得正常,他一手驾马一手紧紧搂着她,嘴角轻扬:“大姑娘家的,真不知羞。”
“明明是你把我抱起来的,还嫌我不知羞,我这就跳下去,你便如意啦!”白月说罢就要挣脱他,却被他箍在怀里,斥道:“现在可是在骑马!别乱动!”
白月这才停下来,他的语气仍是有些责备:“眼睛没治好,内伤也没好,一个人想到哪里去?”
“你管我到哪里去?这几天我同你说话你都跟木头似地,从不搭理,害我一个人好没趣。你既然这么讨厌我,我走了你该高兴才是!”白月半怒半颠道。
麒麟卫道:“我当然高兴!只不过把你一个人丢下弃之不理不是大丈夫所为,我可不想你死了化作厉鬼再来纠缠我!”
“这你倒是记住了!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你的眼睛,我一定负责将你治好便是!”
白月破涕为笑:“真的?”
“真的。”他很认真的说。
却没看见怀中女子一抹隐没得逞的得意笑容。
其实,她的眼睛早就好了,她都是装的。
那天她洒向他的不过是胡椒粉罢了。
昨天下午趁他睡着她去了镇上所有的医馆,丢下一百两银子,让那些大夫说治不好她,这样她才能继续在他身边,她不能让他看出来其实她已经好了,她看到他所有的表情,包括哪些小小的怜惜与不舍。她就是以此为筹码来个欲擒故纵,看他狠不狠得下心,看他追不追她结果,她赢了!
麒麟卫,想去天山找阳药师,你以为有本姑娘在,你能得逞么?
不过,本姑娘倒是有兴趣和你玩玩,不那么急着要你的小命依偎在他怀里的白月暗想道,粉色的唇扬起绝美的弧度。
两人继续向西面赶路。
一开始路过城镇,楚羽提议带白月去看大夫,可是白月说他既然急着赶路就不必为她多做耽搁,只要不丢下她就好。楚羽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去找阳药师,此人医术精湛,一定能治好她的眼睛这样一想就顾着赶路而不去想其它了。
白月的心思一向活络,她原本只是想耍弄一下楚羽,可是看他一路对她悉心照料,倒是真正言出必行有担当的男子,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敌意和猜疑,随着越来越近的天山渐渐淡了去。
现在离山区已经不远,他们正处平原和山区交界处,连续几天都没有碰到一个市镇,唯一的一个驿站补给了一下,现在粮食所剩无多。
好在已经离目的地不远,按照计划,可以按时抵达。那黑衣人一路上也没有多做纠缠,一切开始变得顺利起来,两人的心情也因此变得和头顶的晴空一般清朗。
这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前方步入眼帘的是一片稀疏的丛林,往里面走,竟然有一个水潭,对于忙于赶路的人来说,闻到那水汽都让人精神一震,神清气爽。
两人好好的洗了把脸,楚羽笑着我,我看到河里有鱼,我去抓两条鱼去。”
“好啊!烤鱼我最喜欢了,求之不得呢!”
楚羽笑道:“你等着,我去砍些树枝做鱼叉。”
楚羽离开了一小会便找来了一推树枝,较长的用刀削了做成鱼叉,短的当做柴火,然后便开始脱衣服,虽然知道白月看不见可还是背对过去。
年轻而结实的身体渐渐呈现在白月眼前,她微微眯起眼,嘴角淡淡而笑。
这家伙,身材不错嘛,到底是练武之人,结实精壮,肌肉的线条感极好,不多一点点也不少一点点,虽然有些瘦,但是一点也不单薄,在阳光下显得那么耀眼夺目。
他只有二十出头吧,和麟差不多年纪。
白月琥珀色的眼瞳黯淡了一下,有一瞬的失神,随着楚羽一声:“不要动,在这等着我。”思绪才被拉了回来,说着他就跳进了潭里,只听“扑通”水面上咕嘟咕嘟升起一串大气泡,半天,没了动静。
这么半天了也上来换一下气,不会有问题吧?
白月不清楚他的水性,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在岸边不禁有些踌躇起来。
她急忙走到凑到水潭边,等了良久,还是没动静,她不由急道:“楚羽?楚羽!”叫了好几声,还是没人应她,她登时变色,一时间却又没有办法,只能死死的盯着潭中央看。
不知又等了多久,他还是不出来,这下她真是急了,可是又她又有些怕水那记忆中最可怕,最阴暗最不堪回首的部分就是和水有关,她一向是能不靠近就不靠近。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听水面上哗啦一声,楚羽湿淋淋地冒出一颗脑袋,咧嘴对她笑。
“看!我捉到一条肥鱼!”他把胳膊举高,手里果然牢牢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足有两尺多长,确实蛮肥的。
白月闻声凑过去,“你快上来吧,我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