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完刘家村以后，我不得不回到公司去看看，我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不出现在公司，张常务和老丁都还在等着我。
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也是无奈的，他们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地一直和我坚持到现在，我从心底感激他们。
三十一大卡车的电瓷已经卸了，把硅加工几个车间堆得满满的，工人们也忙碌了一个通宵，张常务和老丁一副极度疲惫的样子，静静坐在办公室里，空气郁闷而疑滞。
他们见我到了，老丁移了一条凳子给我，大家无语地坐着，气氛沉闷地使人发慌，我再也没有什么想法去鼓舞大家了，就是最基本的眼前的问题怎么去处理，我都没有头绪。
“账上还有多少钱？”良久以后，我开口问老丁。
“总共还有十三万、、、、元。”老丁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把金额报到了“分”的精度。
“外面应付的款有多少？”
“工人工资全部结清要六万多，包括我们大家的超过十二万，我们大家已经三个月没有发了。”老丁说道。
“其他还有什么没有付？”我继续问道。
“电费来了通知的是一万五千、、、、元（又是精确到分），镇里的招待费有几千元，具体要结账才知道，其他的就是液化气款，那可是大头。”老丁回答道。
“我建议先把工人工资结清，把电费付了，把镇里欠的小钱付清先，这些影响面太大了，至于我们的工资和液化气款，放后面一步再说。”张常务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小蔡老婆借来的十万不还？”老丁问道。
“你按张总意见去办吧，你们的工资也全部发到年底，液化气款和小蔡老婆的欠款，我再和他们去沟通一下，最好今天就把这些事办完，还有十一天就过年了，我想和你再去湖南一趟，年底要不到钱，年后问题就更大，公司的事拜托张总处理。”
我对老丁说道，去湖南是我边说边想到的，我们必须在年底前去一趟。
“我没有意见，工资先发工人的，我们三个最后再说，这样估计钱就够了，你们出差也不能不带钱去啊。”张常务说。
“谢谢你们理解！那就这样决定吧。”我一直反感男人流泪，这时我就有欲哭的感觉。
2009年元月十六号我们就到了湖南湘潭，我们到湘潭就去河南邓总的经营部，我想看看他们对要债有什么看法。
河南邓总也到了湖南，他告诉我他几年的辛苦都在这里，如果要不回那笔欠款，他们公司明年也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了。
他们现在经营每况日下，湖南和福建两个市场都被他们同地的同行“挤”地喘不过气来，今年根本就无效益可言，但市场巨额应收款，生产又停顿不下来，简直是继续做下去也死，不做也死。
我能理解办企业的人的那种尴尬，很多时候很多公司就像一部陈旧的机器，你还在运转的时候，就是机器，一旦停下来就是废铜烂铁。
没有一家好心的客户会因为你将要退出这个行业了，爽快地把账目和你了断，他们更多的是知道你要退出了，狠狠再宰你一次，因为那将是宰你的最后的机会了。
我和邓总商量好，我们轮番去找梁副总他们厂，我们负责上午，必须自上班时间到下班时间人都得在他们公司，他们负责下午。
我们就这样一直坚持了几天，要债的人也越约越多，我们大家最后都住在河南邓总经营部附近的宾馆，大家报报梁副总他们公司的债务，总计都超过一千多万了。
梁副总他们公司的老总一直没有出面见我们，办公室和财务一直解释主要领导都在外面催债，并再三说年底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春节已经没有几天了，我们也只好再等下去。
2009年元月23号，他们财务才告诉我们第二天可以到公司拿钱了，我们大家没有人指望能拿很多的，估想着每家厂家可能就是三五万，厂家太多了，每户三五万都是一个大数字。
第二天我们大家几乎都是上班前就赶到他们公司的，他们工人早已放假回家了，厂子里冷清的要命，大门紧紧锁着，门卫则反锁着门，在室内烤火，我们一大群人一直在他们大门口外面等。
明天就过年了，大家都显得烦躁不安。
一直到上午九点半，他们的财务人员在保安的陪同下，才来到公司，他们车子进去了，门卫还是把我们挡在外面。
我们看到那架势，以为大家能拿到很多钱的。
大约又过去半个多小时，保安来到们口，开始放我们进去。
他们财务科设计得就像银行一样，而我们就像存款取款的储户，大家围着那铁窗，等待着里面上帝的施舍，当大家知道，不管大小债主，每户只能还上五千元旧欠的时候，情绪失控了，大家拼命呐喊，拼命拍打那铁窗，整个办公楼都发出震耳的声音。
保安用他那假警棍敲打着铁窗，警告我们要保持安静，再闹他就要报警，叫我们明天在牢里过年。
我们明明知道那是威胁，还是那种毫无意义的威胁，但大家还是安静了下来，大家就是不去接受那少得可伶还款。
“你们要搞清楚，给你们五千，至少我们承认了债务问题，假如五千都不要，几年以后你要提供证据证明你们一直在追讨这笔债务，你们都少了一个有力的证据，我们是欠大家很多钱，我们也表示了我们的诚意，你们真的不要，难道这钱我们还没地方花？”
他们公司的出纳很是心平气和地说道，估计她对付这样的场面已经很老道了。
大家三三四四嘀咕了一会，最后都接受了那不到债务零头的零头的钱。
第二天就过年了，大家拿到几乎是打点我们路费的钱，并没有急着回家，全部自发在宾馆集合，讨论以后该怎么办。
“他们改制是政府行为，我们只有找政府去，原来特陶就是国企，国企的债务，政府应该承担责任的，他们这个破产又不是破产，是变相资产转移，假如是发生在我们私营企业，那可是犯法犯罪的。”河南邓总很是激动的说道。
“现在找谁谁都来不及了，明天就过年了，我坐飞机到贵阳也要很晚才到家过年，要不我们大家商量一下明年该怎么办？他们欠我们的最多，欠我们的也最早，说实话，我们单位每年只是来认认门而已，放弃了，谁都交待不了，每次来讨债，又是劳民伤财，实在是无奈啊。”中国第七砂轮厂的办事员说道。
“你们是国家的，只是这个口袋和那个口袋的问题，你们当然无所谓，但我们是血汗钱，这样被坑了，不是减少利润的问题，是我们实在没有活路了！国家企业怎么能这样没心没肺啊！”说话的江苏一家供应辅助材料的老总，他也被欠了五十多万。
“我已经请过律师来，我也到市委市政府走了很多次，应该说我是催债很积极的一个人，也是知道的最多的一个人，看看这样行不？我们大家联合起来，在方便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市政府请愿，我们不过激，我们可以静坐，我们可以绝食，我们、、、、、”河南邓总话没有说完，就被大家七嘴八舌地打断了。
大家对邓总的提议是认可的，但提出很多现实的问题，焦点集中在费用、人员上面，债务有多有少，大家都一起去承担费用？一起去承担风险？“方便的时候”又是什么时候？
大家认为想法是好，但首先要有个明确的方案。
于是，大家有七嘴八舌探讨起方案来。
经一个多小时商讨后，我们所有债权人终于达成了共识：
一、时间：2009年9月15号，原因：天气较好，不冷不热，临近国庆，政府重视。
二、方案：每二十万算一份子，出一个人，人必须是自己公司的员工，原因：怕被诬陷勾结当地社会闲杂人员。费用也按这个比例分摊，不够一份子的，如三十万的，费用照金额摊，人员则只要一个。
三、大家同进退，一切后果均有大家共同承担，河南邓总为联络负责人。
大家在起草的决议上签了字，按了手印之后，似乎对来年都充满了希望，像是阿Q一样，互相安慰而使自己得到了少许安慰。
我也签字按手印了，我情况已经坏到极点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怕了！
我对梁副总他们公司这样的做法深恶痛绝，我也像大家一样，看到了来年的希望，也带着少许的安慰离开了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