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颜如玉刚回到延祚宫殿门外,就见夏远恒抄着衣袖等在那里。这才下早朝,夏远恒就先一步等在了这里,不用说,颜如玉也能猜到是为了什么。
看着夏远恒的脸色,颜如玉眸色微凝,随即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夏远恒一转头看到他,不等他走上台阶,当即转身快步走了下去,跪下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爱卿不必多礼,起来吧。”颜如玉伸手扶夏远恒起身,“爱卿随朕里边说话吧。”说罢松开夏远恒的手臂,率先走上台阶径自进了殿门。
夏远恒向张放点头打了个招呼,便跟着石阶而上走了进去。
“爱卿一下早朝就早早等在这里,可是事情有了结果?”一进门,颜如玉身上的朝服都还没来及换下,就迫不及待的转身追问道。
夏远恒恭敬的拱手一礼,“药,是假的。”看着颜如玉陡然难看的脸色,夏远恒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药里融有剧毒,那死囚几乎是沾药毙命。”
颜如玉眼眸陡然阴翳眯了起来,唇角紧抿,良久才发出一声冷酷嗤笑,“不愧是太皇太后,毒死良蒂,她这是借此毒招逼朕与皇叔反目,然后怂恿皇叔篡位呢。”
夏远恒听得心惊,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说什么何时,只得闭嘴保持了沉默。颜如玉那一瞬的表情看着是对太皇太后恨到了极致,可那眸底一闪而逝的颓然绝望还是没能逃过夏远恒的眼。
“皇上……”
颜如玉抬手打断了夏远恒苍白的宽慰,苦涩笑了笑,“只要有一线希望,朕就不会放弃。”
夏远恒闻言一惊,“皇上您……”
“朕已经决定了,择日便启程带上良蒂亲自前往北域沙漠之尽,不管是真的也好,传说也罢,找得到是命,找不到……也是命,朕认了。”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况且皇上初登大宝不足整月,这时候离宫实不是明智之举,恐被有心人有机可乘,还望皇上三思!”夏远恒当即掀袍跪地,为了避免他日一场夺位****,不惜冒着触犯圣严的危险劝谏道。
“朕自有打算,爱卿不必劝谏。”颜如玉一眼就看穿了夏远恒的担忧,并没有因为他言语的尖锐而责难,而是笑着伸手再次把他扶了起来,“这件事,朕心里有数,爱卿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语气是一贯的温和,然那态度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皇……”夏远恒还想劝谏,却在看到颜如玉眼底坚定的神色而住了口,无声一叹,拱手道,“臣告退。”见颜如玉点头,便一脸凝重的转身而去。
目送着夏远恒离开,颜如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一下,直到听到内室传来砰的一声响动,方才蓦地一惊,转身冲了进去。
进去一看,果然是付良蒂醒了,却不似之前那次安静,而是发起疯来,抓着东西就扔,所幸的是这一次没有自残,这让颜如玉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来人!”颜如玉侧身朝外面喊道,“让胡太医过来!”
不过是扭头喊话的眨眼功夫,一只玉枕就朝自己脑门儿当头飞了过来,颜如玉躲闪不及,竟被砸了个正着。砰的一声,玉枕落地碎了一角,鲜血顺着颜如玉的鬓发间流出,那触目的腥红瞬间刺激的正处于癫狂状态的付良蒂愣住了。
瞅准机会,颜如玉当即身形一闪来到床前,一把将来不及动作的付良蒂紧紧抱在了怀里。
“啊——啊——啊——”
不过一瞬,颜如玉只感觉怀里人儿身子蓦然颤动,紧接着付良蒂就发疯的嘶吼挣扎了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就像淬毒的刀子,寸寸凌迟着颜如玉的神经,他除了不断收紧手臂,竟是什么也做不了,眼下就算他说话安抚都是徒劳,因为这个样子的付良蒂压根儿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脸颊在付良蒂剧烈的挣扎下被抓挠出几道血痕,颜如玉却毫无所觉,眼里涌着泪水,只为怀中人儿的痛苦而痛苦。
张放去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带着胡太医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两人一进门,颜如玉的怒骂就紧随而起。
“你不是给扎针了吗?那她怎么还能这么毫无征兆的醒来,这已经是第二次,朕指定你看护好她,你就是这么玩忽职守的吗?脑袋还要不要了?!”
胡太医吓得身板狠狠一抖,膝盖一软,当即扑通跪倒在地,“皇上恕罪,不是老臣玩忽职守,实在是……姑娘的身体承受快到极限,所以针灸辅助睡眠才无法像之前一样长久,针灸就算能控制一时,终究治标不治本,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寻出解药根治才行。”
颜如玉本来就是迁怒,整个人都处于暴怒边缘,可胡太医的话句句在理,他心里再明白不过,深吸一口气,这才压抑下情绪,沉声道,“行了,你还是赶紧给她扎一针吧,别让她继续下去伤了自己。”
“是。”胡太医颤微微的起身,当即不敢怠慢,掏出针灸包展开,捏出细针,“还请皇上固定好姑娘的头,别让她挣扎乱动。”
颜如玉满眼心疼,却还是不顾付良蒂的挣扎嘶吼强硬把她头按到自己胸前。
“唔唔唔……”付良蒂惊慌挣扎,整个人都因为神经高度紧绷而瑟瑟发抖,被按住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张嘴就一口咬在了颜如玉因被抓扯间衣领敞开而露出的锁骨上。那一口又准又狠,颜如玉一声闷哼,耳朵里清晰听到牙齿破开皮肉的声音,可他饶是脸都扭曲了,却还是咬紧牙抱着付良蒂挣扎的头固定着不松手。
看到此景,胡太医当即脸上淌冷汗,瞅着时机,一阵扎在了后颈穴。
总算是又安静了,胡太医和张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抬眼看到颜如玉鬓边的血液和锁骨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不禁又倒抽一口凉气。
“皇上,您这伤……”胡太医缓了缓语气道,“老臣给皇上把伤口处理下吧。”
颜如玉扶着付良蒂躺下,又给盖好被子,这才点了点头。
胡太医当即翻找出药箱里的伤药给颜如玉处理起来,而张放则极有眼色的悄然退了出去,随后指挥宫人进屋收拾那被付良蒂发疯摔的一地都是的破烂狼藉。
直到胡太医给处理好伤口离开,宫人打扫悄然退了出去,颜如玉坐在床沿失神的凝望着付良蒂沉睡的苍白容易,久久都未曾挪动一下,只有那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砸在被面上,很快氤氲开一滩不甚明显的水印。
“良蒂别怕,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皇宫了,只要去北域沙漠找到赤火金莲,你就可以彻底摆脱折磨了,我们……回渔村,继续过我们与世无争的日子,一生一世相守,不离不弃。”手轻轻抚着付良蒂苍白安静的睡颜,颜如玉眼泪不停,声音颤抖而悲伤,却也,坚守着最后一线希望和平凡相守的向往。
闭上眼,脑子里只漂浮着两句话: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良蒂,你会陪着我一起变老的,是么?”喃喃的,那低沉喑哑的声音,竟是染上了无限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