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
透明的光辉像一层朦胧的薄纱,温柔地笼罩着偌大一个院落。院落中花木扶疏,亭台楼阁在月色下清晰可见。
一阵清越的笛声伴随着偶尔几声细微的虫鸣在荷塘之上飘荡,风吹过荷叶,流水潺潺,一角飞檐倒映在水面上。临水而建的凉亭中,一人乌发白衣,对月吹笛。
满院的花香静悄悄地浮动,萦绕在月色之中,随着笛声幽幽袅袅。
幽静之中,一点昏黄的烛光在花木当中缓缓而动,随着轻巧的脚步声,从花木中的小径后面转出一个提着灯笼的丫鬟。青衫小袖,身段袅娜,在灯笼昏暗的烛光中有一种纤弱的风流。
一路穿花拂柳,上了台阶,走进凉亭之中,来到与白衣男子两步之距的地方站定。幽幽的烛光照着她的脸,隐约可见清灵婉约的眉目,福了福身,开口道:“少爷,夜深该歇息了。”
她这一开口,笛声戛然而止。
白衣男子背对着她倚栏而坐,长发随意披着,柔软的袍摆逶迤在地,长长的宽袖随风轻轻摆动,让人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见到了月宫里的仙人。
“几更了?”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魅惑之感。
丫鬟低眉顺眼地回道:“快四更了。”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难得今晚月色如水,你把灯笼熄了,赏赏月****。”
丫鬟轻轻举起灯笼,昏黄的烛光映着那温婉秀美的脸,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有着十分讨人喜爱的灵气。
她望了望天上的明月,笑道:“少爷,你该不会又睡不着了吧?”
“满池的莲香混着浅酌的味道,如此提神醒脑,我如何睡得着?”
丫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眸光在月色下显得幽深难测,静默了片刻,她随即又微微一笑:“不愧是巫门的大少爷,真是长了一个狗鼻子。”话音未落,那盏灯笼倏然火光大闪,燃起的火焰迅速地扑向男子的脸。
这一招出人意表,距离又近,眼看着男子躲无可躲,火光瞬间照亮了他所在的阴影,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孔,年轻俊美,宛若天人,一双眼睛清冷如水,不见一丝的慌张。薄唇微微一勾,笑得不屑冷然。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搬弄?”他冷冷道,长袖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甩,呼地一声,原本朝他窜过去的火舌摇曳了一下,反扑向丫鬟。
那丫鬟始料未及,反应却十分敏捷,纤瘦的身子一扭,腾空而起,利落地跃上亭子上端的梁柱,回头笑盈盈地看着男子。
“少爷,你这一招太不怜香惜玉了。”
灯笼的火光一瞬即逝,只剩下一团灰烬飘落在地上,冒着几缕轻烟。巫息冷瞥了一眼:“不错,浅酌经烛火点燃,配上莲香,毒性更甚一层。”
丫鬟仍旧笑盈盈的:“不是这样的剧毒,我还不敢在少爷面前班门弄斧,谁不知道少爷的家学渊源,寻常毒药怎么能解决你的性命呢。可惜刚才不能一击即中,反而差点引火烧身,可见巫少爷果然名不虚传,别人要想取你的性命,真是不容易。”
她说得轻巧,好似下毒杀人跟品茗赏月没有什么两样。巫息这才抬起头看着她,只见她浓眉大眼,五官虽不十分精致秀美,却与平时低眉顺眼的模样大相径庭,脸上露出俏皮狡黠的笑容,五官变得十分明艳娇俏,又清灵动人,完全不像心狠手辣的杀手。
他唇角微微一勾,眉宇间露出几分冷峭,衬着身后的夜幕月色,就像一尊晶莹的玉雕,光彩夺目又冰冷入骨:“没能让孔姑娘一击得手,实在抱歉。”
她怔了一怔:“咦?你知道我是谁?”
他淡然一瞥:“孔姑娘身份尊贵,自小养尊处优,为了杀我不惜潜入敝府中委屈自己做了两个月的丫鬟,我又怎能一无所知?”
她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从梁柱上跳回地面,拍拍手上的灰尘叹了一声道:“早知自己的身份已经泄露,我也不必精心准备这么多天。”
“哦?孔姑娘精心准备很久了吧?”
“你说呢?我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你的饭菜茶水里下毒,为了不让你发觉,我每一次都下了极少极少的量,谁知还是露馅了。”
“孔姑娘真是用心良苦。”
“你能体谅我的苦心就好。”孔上若轻轻甩着垂落在胸前的小辫子,歪着头,一片皎洁月色落在她的脸上,照着脸颊上面一个浅浅的小酒窝,“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是谁,该不会一早就对我有所防范吧?唉!难不成我这两个月辛苦全白费心思了?”
“哦?如果我并没有任何防范呢?”
她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巫少爷若是对我没有一丝防范,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是么?”他垂下眼帘,默默地握在手中的玉笛,一时无言。
孔上若看着他俊美的眉目在月色下说不出的温雅沉静,恍如从画里面走出来的玉人,不禁看得有些失神了,惋惜地摇摇头:“你若不是我的死对头就好了。”
他微挑眉:“哦?此话怎讲?”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都舍不得杀你了。如果你只是一个寻常人,我一定嫁给你。”她笑嘻嘻地说道。
他抬眸看着她:“如果我是寻常人,你就嫁我?”
“嫁你。”
“此话当真?”
“自然。”
他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突然收起了嘴角边若有似无的清浅笑意,声音低沉之中似乎夹带着几分认真:“我若能做回寻常人呢?”
孔上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见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自己,眼里认真严肃,便渐渐笑不出来了。
四目相对片刻,孔上若发出一声冷笑:“巫少爷,人人皆知我孔上若爱好美色,不过这个时候使美男计,对我是没有用的。我既然亲自出手,今晚——你非死不可!”语毕,她右手一转,从袖中翻出一把明亮锋利的短剑。
剑光冷厉,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要害。
他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剑光闪至眼前,眸光也随着越来越近的剑光变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