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次。须菩提。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何以故。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须菩提。于意云何。东方虚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须菩提。南西北方。四维上下。 虚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须菩提。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须菩提。菩萨但应如所教住。
谁在布施?
写到这里,我们已经无法再跟着南老走了。因为我们与南先生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在他老人家看来,一部《金刚经》就是一部道德教科书,无处不是教育人们这样做或者是那样做。我们不知道这本身是什么,是不是“无所住”?南老最喜欢说“放下”,人们对于现实生活是不是可以一切放下?如果南老不是一位名人,不是一个浙江人,而是生下来就是一个甘肃、宁夏、青海山沟里的人,出门就是荒山野岭,走几百里连一棵树也见不着。春夏季,山上的草也如秃子头上的毛,撒一斗种子,收两斗粮,吃水靠的是山坳里水窿中的积雨,行人到此宁送一个青稞馍,不给一口水。南先生你在这样的生活中能“放下”什么?中国人有一句话,站着说话不腰疼。也许阿弥陀佛看透了这一点,中国的文人太能谈心说性了,干脆让中国人穷上几百年,天灾人祸,外忧内患, 中国人倒是把谈心说性“放下”了, 一国人都“住”到“振兴中华”上了,“谈心说性”被斥为无聊,释迦牟尼一生都排斥这种文人的无聊的假贵族味。
“不放下”,什么也不放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克已复礼,天下归仁”,每个人都充分完成自我并与群体归于和谐,这是天地的大仁。天地的大仁,阿弥陀佛的慈悲,不是要每一个人都成为圣人君子。释迦牟尼对人间的一切只要求去除一个东西,那就是“五逆”,“诽谤正法”。天地的“大仁”、阿弥陀佛的慈悲,绝不是为了束缚众生的欲望。没有了众生的贪嗔痴慢疑,还要你这个“仁”、“慈悲”干什么?你不许众生有欲望,才是真正的大不仁,大不慈。你说的仁、慈悲只是麻醉人的鬼话,欺骗人的鬼话。众生的欲望,本身就是天理,如果不是天理,欲望也存在不了,也出现不了。到了这里,我们也就明白了,释迦牟尼在《金刚经》中说的“布施”是什么意思了。
“布施”只是整体对个体而言的,释迦在《金刚经》中强调“布施”是“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应无所住”的布施,正是因缘布施,这和个体人的做好事、上供养根本不是一回事。要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应无所住行于布施,等于让人们欺骗自己。“放下”、“忘了”全是心理游戏,谈什么第一义、第二义。如果佛学就是这些心理游戏,他早就该灭亡了。
正如南老自己反复说的,佛学的真谛就是四个字:“缘起性空”。众生皆是缘起,无有本性无有自性。六祖慧能所说的“自性”,实是“宇宙—生命”的整体之“性”,不是“本来无一物”的“自心”的“性”。“诸法无我,诸行无常”,有什么“自性”可认识的?既然连“自己”都没有,你拿什么去“布施”?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个体生命的一切都是整体给的,没有整体的因缘,个体什么也不是。只有如来对众生的“布施”,个体活得更自在更美好便是对如来的供养。众生能作一点所谓的“好事”、“善事”,也是“如来”、“天地”、“阿弥陀佛”、“宇宙—生命”系统本体布施的显相。
也许正是由于南老自己也发现“无所住”布施、“不住色声香味触法布施”太难也太残酷,于是便劝人们不要学佛,怕年轻人学佛反“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实话说,照南先生说的方向、办法去学佛法,不是把人学成呆子,就是学成骗子。
第四品接第三品,《金刚经》在这里提出“妙行无住”,正是对第三品的“本愿”的进一步阐解。“本愿”就是因缘布施,入一切因缘,入一切众生心,你能在色香声味触法的幻相上发现的一切的一切,都包含着“本愿”的布施,但又不止是“本愿”,是无量因缘,即“宇宙—生命”系统的整体因缘的作用,布施也是不布施,这几乎是不能举例子说明的,说得出的必是色声香味触法,凡是色声香味触法,皆是相对的“果”,而不是因缘本身。当然,南先生说的因果同时的观点也是对的。但因与果毕竟是有区别的。
从须菩提的提问,“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咐嘱诸菩萨”到释迦回答“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咐嘱诸菩萨。汝今谛听。”正是由于是如来,是天地,是“宇宙—生命”系统本身,所以才有如来护念诸菩萨,咐嘱诸菩萨, 只有他才能降伏众生心。 须菩提从这开始恭敬等待世尊讲。释迦世尊进一步说出“本愿”, “本愿”——灭度一切众生,就是护念众生、咐嘱众生,降伏众生心。
众生,本无众生,因缘聚合生众生。众生心,本无众生心,因缘聚合而生众生心。护念、咐嘱众生,降伏众生心,都只能从“宇宙—生命”系统的整体因缘入手,改变形成众生、众生心的整体因缘本身,不然就无从改变。个人改个人,个人修个人,一生改一生,一生修一生。即是果改果,在逻辑上是一种混乱。灭而度之,涅即再生,必须是一种果之缘散开,本愿切入,再生之时,即因缘再聚合之时,本愿就主宰了这个新的众生、新的众生心。这个众生与佛不一也不二。
这才是真正的“布施”,真正的佛家的“法布施”。正因为是因缘布施,所以不住于相,不住于色声香味触法,所以是“无为法”。
功德、福德、清福、洪福无分别
学佛与学道很容易混淆在一起。 中国人大半是用道学的精神境界来解释佛经的。南老解经就有这个特点,他热爱苏东坡的诗、词,《金刚经说什么?》中引了不少。其实苏东坡至死也没有开悟,都只是一些庸俗化了的道家的“散淡人生,清净无为”之类的东西。
人生到处知何似 应似飞鸿踏雪泥
雪上偶然留指爪 鸿飞哪复计东西
这不计东西的飞鸿,没有找到家,所以有此无奈,有此迷茫,有此尴尬。
可怜的苏东坡不知“回家”不知“归家”,也不知家在何方,才会如此无奈,如此迷茫,如此尴尬。
这根本不是佛家的“不住于相”。
佛家的“不住于相”、“应无所住”,最究竟的含义正是住一切相,住一切处。正由于佛家住一切处,住一切相,所以世尊如来才会说:“其福德不可思量”。
文人诗、文人画的定型大致是中唐至宋,清新飘逸,玲珑剔透,从美学讲不失为一种高雅,但如果以此对照一下四十八愿的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其美学品质就有明显的差异。试举几例:
四十八大愿云:“我作佛时。国中万物。严净光丽。形色殊特。穷微极妙。无能称量。其诸众生。虽具天眼。有能辨其形色。光相。名数。及总宣说者。不取正觉。”
“我作佛时。国中无量色树。高或千百由旬。道场树高。四百万里。 诸菩萨中。虽有善根劣者。亦能了知。欲见诸佛净国庄严。悉于宝树间见。犹如明镜。睹其面像。若不尔者。不取正觉。”
“我作佛时。所居佛刹。广博严净。光莹如镜。彻照十方。无量无数。 不可思议。诸佛世界。众生观者。生希有心。若不尔者。不取正觉。"
“我作佛时。下从地际。上至虚空。宫殿楼观。池流华树。国土所有一切万物。皆以无量宝香合成。其香普薰十方世界。众生闻香。皆修佛行。若不尔者。不取正觉。”
我们要问南老,这一切是清福还是洪福?
南老说:“平安无事,清清净净,就是究竟福报。”
南老是读过《维摩诘经》的,维摩诘不是平安无事,而是一身是病,他的居所也不是清清净净,而是忙得不得了。不知维摩诘是不是有究竟福报?
如果《维摩诘经》还有商榷处,看一下华严世界诸大菩萨的生活,似乎也不是“平安无事,清清净净”。
“平安无事,清清净净”是庸俗了的道家的福报,与佛家完全不一样。“佛法不离世间法”。世间法有什么,佛家就主张什么。“惟除五逆、诽谤正法”。
到了这里,我们也顺便提一下,那些认为“西方极乐”在“十万亿银河系”之外的法师们,你们看四十八愿中所引诸愿,在今天的人间是不是都有了雏形?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不承认的话,便请解释一下“光照十方”、“光照一切众生”、“香味普薰十方。普薰十方众生”的经文。
如果我们这个世界,还没有见到闻到“光照”“香薰”,那“西方极乐”就根本没有建立。如果建立了,我们就应见到闻到它,不是光照十方、普薰众生吗?我们地球人为什么闻不到见不到?法师们,你早在阿弥陀佛极乐世界的光照、香薰之中了,还去西方十万亿银河系之外找什么星球。那里有没有生命,还不一定呢!
南老在这一点上是看得很清楚的,比那些法师高明多了,他老人家知道“西方”不是地球以西的意思,而是“只是近黄昏”。讲得很好,不过也不圆满,下一节再讲。这里讲“无量福”三个字。
释迦在解释完“法布施”,就是在讲因缘布施不住于相之后,马上说“其福德不可思量”,接着就以“虚空”为喻,东南西北四维上下都说到。这里没有什么非常奇妙的道理。这是直接上扣第三品的“所有一切众生之类”的。“我皆令入无余涅而灭度之”。“十方”就是“一切”,就是四维上下。
“一切众生心”显化的当然是十方世界。 上面我们已经说到了众生心, 就是“宇宙—生命”系统的窗口。没有众生心,“宇宙—生命”系统有与没有、空与不空都是废话,根本无从说起。这样,“一切众生”——“一切众生心”、“十方世界”都是指的“宇宙—生命”系统的整体。对于此,释迦怕解释不清,才以“虚空”为喻,东南西北四维上下皆是无限,皆是不可思量,其福德亦不可思量。
不管个体生命有多少苦恼、多少福德,对于“宇宙—生命”系统来说, 都是它的“福德”,它永远是生生不息,生机勃勃,不生也不灭,不垢也不净,不增也不减。所以是福德无量。
佛学是非常现实的,从不作无根据的玄想遐思,每一步都在众生世界中。绝不把福德推到“宇宙—生命”系统之外,即所谓的“彼岸天堂”。佛学也不相信这些东西,释迦拒绝回答这一类无根据的问题,即着名的“十四不正问”。
但是,佛学也不局限于世间人的观念。对于佛学来讲,“宇宙—生命”系统整体无善无恶,无福无不福, 众生之所以苦难, 就是局限于自己所立足的“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妄生分别,妄想重重,“明德”被蒙上了一层黑雾,这是世间一切苦难、恶行、丑陋、虚假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