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自称本王?楚绿衣故作淡定地摇头,起身靠在桌子上,随手拿起药箱。
继续这个话题,应该是毫无意义的,对楚绿衣来说,有些事,根本无需深究。
楚绿衣正在检查银针,就见九王爷凑到她身畔,距离极近。
楚绿衣微微有些不自在,急忙退开一些。
陆琰却虚扶一把,素来清冷的凤眸中,竟然有星星点点的温暖之色。
楚绿衣抬眼一看,不免有些怔愣。
不对劲,很不对劲!今天的九王爷似乎有点……欲言又止?楚绿衣心中奇怪,却勉强按捺住好奇之意,继续镇定自若地收拾药箱。
陆琰果然说到做到,一直留在她身边,一起等待解药的最终效果。
宫娥将晚膳送来,众人在凝光殿里,食不知味地吃了饭。
太医院的医师聚集在一起,楚绿衣和陆琰单独坐在一起,侍卫守在外面,马太医和赵太医那些老太医坐在内殿里,这几个阵营当真是泾渭分明。
有九王爷亲自守护,楚绿衣果真没有再遇到责难。
“清静多了。”楚绿衣暗自嘀咕。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九王爷,他正坐在窗口位置,静谧冷清的目光落在后院。
夜深时分,宫娥搬来几张宽榻,收拾了一间内殿,将东西准备妥当。楚绿衣却夜不成寐,时不时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后院的动静。
有十几个医师围在卧房门口,天花凶恶,他们不敢轻易接近。
不过,楚绿衣亲自施药,这些医师对天下第一医的本领也十分好奇,绝不会放过这个近距离观摩的机会。倒是马太医始终嗤之以鼻。
马太医和赵太医坐在一起,两人并未歇息,一直在喝茶,焦急地等待结果。
“禀告院判大人!”医师白小华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
众人期待地看着白小华,就听他不甘心地低声吼道:“那些病人的情况竟然渐渐稳定了,没有再次出现伤亡,好像只是呕吐抽搐一阵,就恢复正常了……”
众人不解,马太医缓缓起身,疑道:“那天花呢?病人身上的天花痘呢?”
这白小华支支吾吾地哼了几句,众人没有听清楚。
马太医顿时恼了,斥道:“到底怎么样?”
白小华垂下头,掩住脸上的复杂神色,低声回道:“天花痘已经消肿了,脓水也干了。”
“什么?”
众人纷纷露出讶异之色,尤其是马太医,一脸莫名和惊骇。
“哎哟,这么说,楚大夫的解药果然有用!天花瘟疫终于有救了!”
赵太医来不及收拾,乐不可支地跑出去,一路跑到后院厢房门口,他随便找了一间房,推门而入,正巧撞见楚绿衣!她正在给病人扎针!
这病人正在痛苦地哼哼,不过,脸上那些可怖的天花痘果然已经消肿了。
楚绿衣一边给病人扎针,一边用药水清除天花痘的脓水。
“楚大夫?你这是……”赵太医急忙靠过去,仔细观察楚绿衣的施针手法。
楚绿衣淡定地回道:“给她祛热。解药会引起体内高烧。赵太医,你也来搭把手,用普通的针灸手段就可以,针灸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赵太医微微一愣,不知何故,他竟然从楚绿衣身上看到一种高贵的威仪。
赵太医来不及细想,急匆匆地唤来医师,取来药箱,用银针给这些病人针灸。
马太医立在窗外,默默地看着,不知何时,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归于平静,唇畔却浮出一抹不甘的诡异的笑容,他很快转身离开后院。
隔日清早,所有病人的症状都安稳下来,楚绿衣忙不停歇,写下一张特别的药方,吩咐那些医师配好药材熬煮药汤,然后将药汤喂给病人。
楚绿衣正在观察病人的后续情况,九王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本王果然没看错,绿衣,这回太后和皇上不能借题发挥了。”九王爷随意地打量病人。
楚绿衣淡然地笑道:“这些都是王爷的功劳,如果不是你及时站出来,或许太后和皇上会直接将我打入死牢,这些病人得不到治疗,下场跟那个景顺仪一样。”
九王爷毫不谦虚地点头,素来冷厉的眼神瞟向楚绿衣,却倏忽间变得轻柔如云。
楚绿衣觉得莫名其妙,这九王爷……实在有些不同寻常,似乎真的欲言又止?
这时,楚绿衣有些累了,便向九王爷告辞,准备回太医院。
突然,李公公一路快跑,赶到凝光殿。
“恭喜!楚大夫,你的解药真的有效!皇上那儿已经得到消息了!楚大夫,洒家不得不佩服你呀,连太医院都没有办法治愈天花,你却可以凭借一人之力……”
这时候,凝光殿里聚集着一群紧张兴奋的医师。众人仔细观察病人的症状,让人恶心的天花痘不再蔓延,甚至已经开始结痂。众人对楚绿衣,自然心服口服。
楚绿衣淡然自若地颔首答应,却穿过人群,独自离开。
陆琰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不过,还需观察几日。大家不可懈怠。”
陆琰迅速追上楚绿衣的脚步,却发现她面有疲色。
“要休息了么?”这九王爷不失时机地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切之意。
楚绿衣扶住隐隐作痛的脑袋,她知道,自己吸入了太多的药水气味,不免会有些晕眩。她并未和九王爷闲话,径直回房歇息。
陆琰一直守在她的卧房门外,他负手而立,仰着头,清悠的目光投在无垠的天地间。
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楚绿衣一个人静静地走着,沐浴着清白发寒的月光。
她拨开茂密的树叶,在环形空地上看到一株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夜风中,有冷宫妃子的歌唱遥遥传来:“凤起九天,栖息凡间。梧桐月寒,独醉花颜。”
眼前就是栖凤亭。崭新的琉璃瓦,四个飞翘的檐角上挂着一串串清脆的铃铛。
楚绿衣拨开长长细细的铃铛线,走到亭子里。
忽然,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背后伸来,将她圈在一个宽厚踏实的怀抱里。
楚绿衣缓缓闭上眼,喃喃道:“王爷……”
耳畔似乎传来那人醇净清冽的声音:“容儿,我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时辰。你怎么了?”
楚绿衣莞尔一笑,故意用调皮的语气回道:“你要是不乖,我还要罚你在这儿站立一个时辰呢……你说说,你最近怎么没来看我?”
这熟悉的声音用含笑的语气回答:“父皇疑心太重,总怀疑我私下勾结阮大学士……”
就在这时,栖凤亭外面,突然响起侍卫的喊声。
“来人啊,冷宫走水!”
楚绿衣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圈住自己的那双大手已经消失不见。
腰间,似乎残留着那种宽厚的温度。
“原来,只是一个奇怪的梦!”
楚绿衣黯然失色,坐在床榻上,目光恍惚,竟然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何时,门口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楚绿衣始终保持着一份警觉,她急忙披衣下床,稍稍整理一下仪容,才打开房门。
令她吃惊的是,九王爷竟然一直守在门外!
楚绿衣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知何故,她心中浮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她急忙快步赶过去,一把揪住九王爷的袖子。
陆琰被她突兀地揪住,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待看清楚绿衣眼中的期待和不解之色,他似乎心有灵犀,急忙反手握住楚绿衣的纤纤素手。
此时,已经到了隔日的清晨。
夏季的天光亮得早,已经有碎金色洒进院子里。
一大清早的晨曦和露水,依旧透着一丝凉意。
“王爷,你竟然……在这儿等了一个晚上?”楚绿衣并不掩饰她的讶异之色。
陆琰洒然一笑,却并未松开手掌,反而悄悄用内力将手掌烘得热和,然后以此捂暖楚绿衣的小手。楚绿衣是个细心的女子,自然很快察觉到这个细节。
楚绿衣心中感动,却突然变了脸色。
这种温暖,跟梦境里那双圈住自己的大手,简直一模一样!
她不是那种容易亲近的人,相反,她待人客气有礼,甚至隐隐透着一份疏离。
梦境里,她却和那个男子举止亲密,这是为何?
楚绿衣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心中浮出很多种猜疑。
“绿衣,我等了五个时辰不到。”耳畔突然传来九王爷醇寒的声音。
楚绿衣神色一顿,却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掌。
陆琰依旧举着他的大手,维持着一个挽留的手势,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生不忍。楚绿衣细细看去,这双手的肤色细腻如玉,纹路简洁干净,散发着一种沉稳冷静的感觉。
楚绿衣左看右看,差点将九王爷的手看出一个洞来。
却终究一无所获。楚绿衣悻悻地收回目光,脸上浮出一抹极淡的烦躁之色。
陆琰瞧得仔细,不由得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做梦了。”楚绿衣依旧坦白。
陆琰眼神一闪,不知想到什么,灿若晨星的凤眸中忽然浮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介意跟我谈一谈你的梦境么?”他故作平静地问道。
楚绿衣微微一怔,却转过身去,沉默片刻,才缓缓而又坚定地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