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爷无奈地摆摆手,笑道:“在本王面前,不必拘礼。”
赤练声音极低地说了几句。
陆琰愈发疑惑,赤练的行事利落狠辣,根本不会犹犹豫豫。为了安抚手下,陆琰并未质疑什么,而是主动倾身过去。
“赤练,你竭尽全力拥护本王,本王理解你的用心。”
在他看来,赤练不该这样患得患失。
可是,赤练却干脆地解释道:“属下被困在天雪镇后面的杏花谷里,虽然饱受折磨,却始终初衷不改。九爷,属下的一番心意,不得不向你坦诚。”
陆琰登时愣住,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暧昧?
果然,赤练闭上眼睛,双手扶着书案,以一副豁出去的姿势,直接向九王爷“告白”。
“九爷,属下……这辈子只在乎你一个主子……”
可惜,九王爷根本不能给予回应,他只能和和气气的一笑置之。
“本王省得。”九王爷到底还是比较含蓄的。
赤练按照规矩,躬身行礼,然后踩着沉稳的步子离开书房,沿着曲折的走廊,一路来到王府后院,她忽然足尖一点,飞到一片黢黑的屋檐上。
她坐在瓦顶,沐浴着皎洁月光。
“唉,果然被拒绝了。”赤练苦笑一声。
“拒绝什么?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身后,突然爆出一个冷冽的笑声。
赤练吓一跳,急忙转过头去,却见墨鸦从后面飞上来。
墨鸦在她身畔坐下,随即大大咧咧地笑道:“你一直不肯嫁人,就是为了等九爷么?”
“你胡说八道!”
赤练登时恼了,原本艳丽如花的容色染上羞意,就像月夜里怒放的红玫瑰。
“嘻嘻,我确实只是胡说。”墨鸦垂下眼,敛去其中的遗憾之色。
“你刚才故意向九爷示爱,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吧?”
赤练愈发恼火,反手一掌,向墨鸦当头劈去。
墨鸦反应极快,用大手架住赤练的攻势,然后顺势将赤练的拳头抱在手里。
“干嘛生气?咱俩谁跟谁,说点隐秘的事情怎么啦?”
赤练正在气头上,心绪烦杂,一时顾不得体察墨鸦的心思。她狠狠甩开墨鸦的手,正要飞身离开,却被墨鸦猛地拉住。
墨鸦素来冷冽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温柔。
“其实,你今天跟九爷说那些话,我替你开心。你愿意坦白自己的感情。”
“你胡说八道!”赤练本想挣开墨鸦的手,却不小心脚下一滑。
赤练猛地倾倒,从屋檐的斜坡上滑下去。
墨鸦也提防不及,跟着赤练往房屋下面跌倒,不过,他反应极快,足下发力,然后双手紧紧环住赤练的腰肢,就在跌到地面的一刹那,他忽然改了方向,将自己垫在下面,让赤练摔在自己身上。
赤练利索地爬起来,有些尴尬,其实,按照她往日的手脚功夫,根本不会摔跟头。可是,这时候,她情绪有些激动,心神有些恍惚,不免会遇到意外。
墨鸦也利落地站起来,拍去衣衫上的尘土,然后他走过来,拍了拍赤练的肩膀。
两人对视一眼,赤练的目光中有一种罕见的忧伤和轻柔。
墨鸦的眼神却饱含关切之意,正如一个多年的老友,透着一种熟稔。
赤练忽然挥手,不悦地将墨鸦的手掌打开。
赤练转过身去,身影里透着一丝倔强。
墨鸦不依不饶地追上去笑道:“你不是那种羞答答的闺阁女子,有什么羞于启齿的呀?”
赤练果然脚步一顿,回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墨鸦,这人面冷心热,其实是一个很合适的听众。不过,她对九爷的那份心意,不该与任何人分享,何况,她是九爷的属下,更不该打搅主子的生活。
想至此,赤练苦笑一声,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的。”赤练在心里补充一句。
就在赤练准备离开的时候,墨鸦突然飞冲过来,一把抱住她。
墨鸦的怀抱很温暖,跟他冷煞的气质不太相符。赤练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亲密,她尴尬地推了推墨鸦,难得气红了脸。
“放开!”
“去屋顶上坐一坐。”
墨鸦不由分说,将赤练紧紧抱在怀里,嗅着她身上清淡的香味,一个纵跃,便飞落在屋檐上,然后他迅速找了一块屋脊,将赤练放在瓦片上。
赤练终于挣开他的手,却惊觉,原来,她的功力与墨鸦相比,似乎稍逊一筹。
都怪墨鸦平时让着自己,不显山不露水。
待墨鸦在她身畔潇洒地坐下,赤练忽然恨恨地扭住他的胳膊。
墨鸦吃疼,也不掩饰,急忙大叫道:“你谋杀亲夫啊!”
赤练听到这话,顿时喷笑。
“嘁!少做梦了!”话虽如此,赤练还是乖乖地松开手。
墨鸦偏着脑袋,定定地注视着赤练的笑容,这抹笑意从她娇艳的唇畔一闪而逝。
“楚大夫不是坏人,就算她居心叵测,不是还有咱们两个替九爷把关么?”
赤练听在耳里,有一种熟悉的窝心之感。
赤练垂着头,用手指轻轻拨弄瓦片。她的指甲剪得很短,色泽粉润而丰盈。
半晌,赤练才幽幽问道:“你偷听了很久么?”
墨鸦微微一愣,素来冷峻的脸上涌出一抹欢喜之色,其实,他耳力极佳,躲在走廊里将所有的对白都偷听到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暂时保密。
“没有多少,就听到你说,这辈子你只在乎九爷一个人。”
赤练反而愣住了,原来,这句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竟然有这种罕见的缱绻和柔情。当时,她向九爷告白的时候,其实有点紧张,根本不懂如何掌控其中的情感。
赤练再次苦笑一声,这时,墨鸦突然亲昵地搭住她的肩膀。
“情深不寿,古人诚不欺我。如果你一直这样颓废消沉,估计会活不久的。”
赤练紧紧蹙起秀眉,再次打开墨鸦的贼手。
“你少管!”赤练的言辞中似乎有一丝赌气的成分。
墨鸦不明所以,却悄悄挪了挪位置,距离更近,他深深一嗅,果然,还是老搭档身上的香气好闻,这种熟悉的香气就像每天的日出日落一样,已经化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风景。
赤练正要娇叱,却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温柔。
她急忙转过头去,就见墨鸦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自己。
赤练无语地摇摇头,却黯然地以手支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之中难以自拔。
“墨鸦,被巫医门弟子困在杏花谷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哪一天死了,我的感情却没有着落,甚至我喜欢的人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那得多惨。”
墨鸦露出了然之色,安静地听着。
片刻后,赤练忽然绽开一个苦涩的笑脸,她看向墨鸦,目光略显迷离。
“你刚才说,向九爷告白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你是对的,你总是可以看准我的性子。”
两人相视一笑,赤练眼中的郁结之色在月光里渐渐消融。
墨鸦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份金黄的绢帛。
赤练疑惑地看了一眼,奇道:“这是……你去北方边城拿回来的东西?”
不愧是老搭档,眼光敏锐。
他动作轻快地展开绢帛,露出里面的字迹和印鉴。
赤练急忙凑近一些,借着皎洁的月光,将这封绢书飞快地扫了一眼,末了,她颇有些惊讶地问道:“竟然……是北奕国主写给乾国的求和书?”
墨鸦捧着绢书,点头应道:“是。这北奕国主不知安得什么心思。”
赤练微一思索,却疑道:“边城已经多年没有战事。莫非,他害怕九爷出兵?”
墨鸦无奈地叹息一声,将绢书缓缓卷起来。
赤练却撞了撞墨鸦的胳膊,催促道:“快说说你的想法。”
墨鸦却似乎怔住了,他狐疑地打量赤练,似乎有些搞不懂赤练的想法。
赤练见状,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干什么?我脸上开花了?”
墨鸦却忍不住微微一笑,面色变得轻松一些,他径直问道:“我没有第一时间将这封绢书交给九爷,你难道不好奇?”
“随便你什么时候给。反正这是你的任务,如果九爷追究,我不会替你担责。”
赤练这番话,打趣了墨鸦,透着一丝亲近之感。
墨鸦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北奕国的求和书,或许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目的,在于麻痹皇上。”
赤练却不敢苟同。
“不一定。皇宫里出了天花危机,刚刚被楚大夫解决了,我认为,北奕国是为了在这次天花事件中撇清关系,因为北奕探子埋伏在天丰府,而皇城护卫队四处搜捕黑衣刺客。皇上已经抓紧黑衣刺客这条线索,或许……北奕国主得到这个消息,坐立不安啦!”
两人争辩一阵,很快,赤练恢复了以往的爽朗泼辣。
“喂!你为什么不能让着我?北奕国主就算有心开战,也必须储备粮草调兵遣将,哪有可能像你说的一样,用一封莫名其妙的求和书来麻痹皇上,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赤练一边说着,一边指手画脚,就像回到了活泼的少女时期。
两人貌似在争辩,形势却一边倒,墨鸦架不住赤练的强势和果决。
“好了,九爷的书房里还亮着灯,我这就去呈报求和书。”
语毕,墨鸦身形疾掠,像一支利箭激射而出。
赤练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捕捉到一丝空气里的余味。
循着墨鸦的方向看去,果然,九王府的书房里依旧有灯火摇曳。
赤练神色一黯,却很快想起墨鸦眼中那种罕见的温柔,于是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精明。
“墨鸦,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