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帝一直很忌惮九王爷的兵权,但在国家荣誉面前,皇帝还是懂得一致对外的道理的。
“听闻昨夜公主感染了风寒,可有请太医诊脉?”
“那是自然,”提到安雅长公主,皇帝心中又是一阵得意,“安雅公主不仅色艺双绝,自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德艺双馨,有一阵皇后身子有恙,后宫在安雅公主的治理下,井井有条。朕这皇妹啊,真真是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臣见今日春和景明,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不妨叫上安雅公主一同前来打猎?”
其实,司徒归的本意,是想见到楚绿衣,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楚绿衣并不在这次的随行人员当中。
“来人啊,去把安雅公主请过来。”皇帝大手一挥,说道。
大太监陈德铭,立刻出了帐篷,交代了一个小黄门,去办这件事。
小黄门一路小跑到安雅公主的帐篷前,问道:“蝶衣姑姑呢?”
“一早就没见着。”门口的宫女回答道。
“你进去通知安雅公主,就说皇上有请。”小黄门焦急地说道。
小宫女走了进去,只见帐内一片凌乱,烛火已经灭了,蜡泪流满了桌子,显得肮脏不堪,而床脚的熏炉,也已经一片冰凉,只在熏炉外,散落着几点白雪般的灰烬,透着一股荒寂。
安雅公主躺在榻上,双目无神,眼底缭绕着一层青黑,如同水中淡淡晕染开的墨汁一般。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安雅”公主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她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将头转向的帐门的方向。
“你……”话刚出口,“安雅”公主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很不对劲,便咳嗽了几声,压低声音说道,“滚!”
小宫女见“安雅”公主面带怒色,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公主,皇上刚刚差人前来,请公主过去。”
“安雅”公主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蝶衣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意外。
于是,她色厉内荏地低吼道:“没看到本宫身子不豫吗?滚出去!”
“可是……”
“安雅”公主抓起玉枕便朝小宫女摔了过来,小宫女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厚重的玉枕碎在她的脚下,如同溅起的万千水滴一般。
小宫女快吓哭了,赶紧跑出了帐篷,对一旁候着的小黄门说道:“还请公公转告圣上,殿下病体未愈,不能下床。”
“这如何使得?”安雅公主的事情关系的乃是两国的邦交,小黄门的额头上冒出了薄薄的细汗,希望回宫后,皇帝不要迁怒他才好。
一路忐忑的回到皇宫,见到皇上后,小黄门跪地禀报道:“万岁爷,安雅公主病体未愈,如今下不了床……”
“什么?”皇帝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楚御医呢?”
“奴才……奴才不知……”小黄门结结巴巴地说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古如此,”一旁的司徒归赶紧上前说道,“只是安雅公主嫁入北奕后,将会是一国之母,臣本着尊敬之心,恳请陛下让臣前去探望公主。”
皇帝想了想:“眼看天色还早,那便一起去吧。”
为了让楚绿衣扮演好幕僚这个角色,今日一早,陆琰便给楚绿衣易了容,此刻,楚绿衣跟在众人后面,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据她所知,真正的安雅公主早在昨夜便离开了狩猎场,那么今日睡在帐篷内的,到底是谁呢?
留意到了楚绿衣脸上的笑容,同样走在最后的陆琰握了一把她的手,压低声音问道:“笑什么呢?”
楚绿衣神秘地笑笑:“看戏。”
陆琰不解其意,见楚绿衣执意不言,便悄悄留了个心思。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安雅公主的帐外,此刻,躺在床上的“安雅”公主慌乱不堪,多年为奴为婢的她,骨子里的奴性让她一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便再也坐不住了,在宫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梳了一个朝凤髻,走了出来。
安雅公主向来飞扬跋扈,蝶梦虽然聪明,但眼下的情况太过仓促,她还没有思想准备来扮演好公主这个角色,便面临着如此大的挑战,因此慌乱的她瞬间便展露了自己的本性,走路的时候有些畏畏缩缩的。
甚至在看到皇上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腿下一软,跪了下去。
楚绿衣在一旁打量着“安雅”公主的神色,见她眼神漂浮不定,双手紧张到不停地绞着自己的衣袖,顿时明白她并不是真正的安雅公主。
皇帝有些惊讶,他与安雅公主虽位属君臣,但毕竟是兄妹,见面时是不必行此大礼的,只需略略屈膝便可。
“皇……皇上……”“安雅”公主压低了声音,以咳嗽声掩饰自己声音的不对劲。
“皇妹何必行此大礼。”皇帝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因为惶恐,“安雅”公主的手有些颤抖。
“是不是风寒又加重了?”皇帝惊疑地问道,“楚御医呢?”
“楚……楚御医……”她毕竟不是安雅公主的心腹,并不知道楚绿衣到底被她打发到了哪里,因而结结巴巴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繁花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帐篷内走了出来,喵呜了一声。
皇帝将这只三花猫从地上拎了起来,摸了摸它的下巴,猫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噜声,在皇帝的手臂上蹭了蹭。
“繁花又重了许多,”皇帝将猫儿递到“安雅”公主的手中,“既然病的这么严重,又何必出来见驾?”
“奴……本宫无恙。”“安雅”公主垂着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紧张过度的她,不小心弄痛了繁花,繁花转头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爪子,然后从她的手里跳了下来。
“这孽畜向来不是与你最是亲近,旁人碰都碰不得的么?怎么今日后脑勺竟然长了反骨?”皇帝蹲下来将繁花拎起来瞧了瞧,又扔到了“安雅”公主的怀中。
这次,恼怒的繁花,直接咬上了她的手腕。
“啊!”“安雅”公主发出一声尖叫,忙不迭地将三花猫扔了出来,“好疼啊!”
见“安雅”公主捂着手腕哭了起来,皇帝赶紧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太医!楚御医呢?楚御医到底去哪儿了?”
“回禀皇上,公主殿下昨日一早便给楚御医放假了。”“安雅”公主旁边的小宫女说道。
“怎的这般大意?明明自己都感染了风寒,还给楚御医放假,”皇帝的语气里大为不满,“快去把马御医给朕叫过来!”
见楚绿衣不在这里,司徒归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马御医很快便过来了,他小心的在公主的手腕下垫了一块手帕,就在检查她手上的伤势时,突然愣了一下,片刻后,他看向皇帝,欲言又止。
“马御医!”皇帝不满地瞪着他。
“皇……皇上……”马御医斟酌了一下,“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有话就说!”皇帝不耐烦地蹙眉。
“皇上,此事兹事体大,微臣实在……实在不好开口。”
“那便进账吧。”皇帝率先走进了帐内,挥手让帐篷门口的人都退了下去。
见马御医跟了进来,皇帝一脸紧张地说道:“可是有关安雅公主的病情的?安雅公主乃是这次和亲最合适的人选,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微臣明白,”马御医点点头,郑重地说道,“皇……皇上……臣刚刚再给‘安雅’公主诊脉的时候,发现……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安雅公主。”
“何出此言?”皇帝面色一凛。
“启禀皇上,微臣在宫中当差三十多年,乃是看着安雅公主长大的,之前每一次安雅公主身体有恙,几乎都是臣在负责调理。众所周知,安雅公主乃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我刚刚给公主查看手上的伤口时,发现她的手上满是旧伤留下的伤痕,掌心也布满了做粗活留下的老茧,试问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是乾朝最尊贵的公主呢?”
“什么?”皇帝脸色大变,早就知道安雅公主暗中不满此次的和亲,没想到安雅公主竟然叛逆到了这种地步,敢公然跟他叫板!一时间,皇帝竟是气得浑身发抖。
很快,皇帝的面上恢复了波澜不惊,他阴狠的瞪了马御医一眼:“兹事体大,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吗?”
“是是是。”马御医惶恐地连连点头。
思索片刻,皇帝走出营帐,对北奕时辰司徒归说道:“眼看着朕这妹子就要嫁去北奕了,朕有些体己话要跟皇妹交代一下,司徒大人不妨先去打猎,朕跟皇妹交代完事情后,再行过来,与司徒大人一争高下。”
看不到楚绿衣,司徒归有些悻悻地,自然没有深想就告辞了。
司徒归走后,在皇帝强大的威压之下,现场的气氛顿时便凝固了起来,皇帝冷声说道:“都跟我进来。”
“好戏开锣了。”楚绿衣悄悄在陆琰耳边说道。
方才马御医的脸上出现微妙的表情时,陆琰的眼睛便盯到了“安雅”公主的手上,瞬间便明白了楚绿衣早上神秘的笑容所为何意。
皇帝一进帐篷,便坐在了帐篷内的主座上,冷冷地睨了“安雅”公主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跪下。”
“皇……皇……皇上……”“安雅”公主吓得浑身发抖,“臣妹……”
“安雅,”他呵呵冷笑一声,“好一个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