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爷淡定地回视楚绿衣,语声冷肃:“本王从不干涉后宫之事。”
这是托词还是真心话?楚绿衣忽然扑哧一下乐了:“你来真的?那莲座八宝灯是怎么回事?天上掉下来的?养蜂人的行踪怎么被你发现的?你可以解释一下么?”
陆琰一挑凤目,脸上似笑非笑:“楚大夫,没你的事儿,安静一些。”
红袖在后面搂着楚缘,见二人交头接耳状似亲近,她眼中划过一抹诡异的光芒。
太后本来假装镇定,在一众宫娥的保护下,努力维持高高在上的架势!可惜,这些古怪的毒蜂来势凶猛,全部叮在太后身上,一层层,密集妖异,让人望之心寒。
太后终于把持不住,扯开嗓子大喊:“你们愣着做什么?再不动手,哀家灭你们九族!”
浑身沾满毒蜂的太后,已经变成一颗蜂球,看起来狼狈可笑,她脚步踉跄,双手乱舞,完全没了平日的高贵和威严!乔妃垂下头,唇畔浮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就在这时,皇帝听从杜大学士的建议,下令用民间的老法子驱散毒蜂。
一众侍卫匆匆忙忙搬来树枝和布条,点燃熊熊火焰,然后用浓烟驱赶毒蜂,这些侍卫虽然赶得急,却有条不紊,行动利索。
楚绿衣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赞,大内侍卫不是虚名,起码有几分临危不惧的定力。
在场诸人之中,唯有太后遭受此难。除了那些扑赶毒蜂的宫娥侍卫,剩下的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直到,浓烟弥漫开来,众人呛咳不止。
楚绿衣急忙掏出风荷露,十一和楚缘等人闻着风荷露清新刺激的香气,这才缓口气。
“太后好可怜。”十一穿过浓烟,看到太后被两个宫娥扶着,身上的毒蜂少了大半。
“这养蜂人好手段,临死之前,还要反扑一口。”红袖小声嘀咕。
皇帝大步上前,故作关切状:“太后,你怎么样了?”
这太后勉力支撑自己,艰难地睁开眼睛:“哀家,哀家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突然一声惊呼:“李公公,快,快宣太医!”
众人循声望去,这太后已经缓缓倒地,两个宫娥急忙将她扶住,她双目紧闭,浑身颤抖,裸露的肌肤上布满细碎的红点,这些红点显然是毒蜂蜇人之后留下的罪证。
皇帝立即吩咐下去,让宫娥和侍卫将太后送回慈宁宫,又宣旨,让太医院品级最高的太医即刻赶去慈宁宫为太后诊治,虽然事态紧急,这皇帝却冷静如初。
楚绿衣暗暗冷笑,她仔细观察皇帝的反应,胸口平静,气息稳定,眼神中有一种伪装出来的焦急,根本没有把太后的生死真正放在心上。
其实楚绿衣有一点猜错了,这皇帝不担心的主要原因是,他相信太后的抗打击能力。
接下来,轮到养蜂人的处置问题。
陆琰凤眸凝寒,目光凛冽,直逼皇帝等人,皇帝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养蜂人。
乔妃笑道:“不如按照王爷的意思,暂时先押入刑部大牢?”
这时,楚缘奶声奶气地问:“为什么要去刑部大牢?大理寺没有牢房吗?”
这奶娃娃真可爱。众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连九王爷都神色一松。
楚绿衣淡淡笑道:“缘缘,按照乾朝的司法制度,大理寺和刑部都具有审核案件的权力,只是,大理寺负责审判,刑部主管复核,还有一个御史台负责监察。各司其职,互相牵制,这种司法审判制度已经沿袭几百年历史了。你明白了吗?”
楚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娘,这么说,养蜂人必须先移交大理寺审查了?”
十一伸手点了点楚缘的额头:“小笨蛋,王爷不是说了么!”
陆琰看向两个小孩,不知何故,心头突然一松,唇畔浮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这笑意一闪而逝,却被皇帝敏锐地捕捉到,皇帝顿时脸色微沉,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既然连小孩子都懂这些道理,就按照九弟的意思办。”皇帝大手一挥。
几个黑甲卫上前,不由分说,从侍卫手中夺走养蜂人,这养蜂人竟然毫不反抗,乖乖地跟着黑甲卫离开,皇帝也准备离去,就在这时,乔妃凑过去耳语了几句。
皇帝脚步一顿,转身笑道:“楚大夫,你破解此案,抓住重要嫌犯,和乔太师一样,功不可没。既然已经破案,你即刻搬出扶疏殿,李公公会替你打点一切。”
言下之意,是要楚绿衣搬离后宫。楚绿衣正好瞥见乔妃脸上的一抹得色,当即醒悟过来。
看来,这乔妃有备而来。
“多谢皇上。民女这就出宫。”楚绿衣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皇上,爹爹刚刚差人送来一盒冬虫夏草,据说产自西北高原,臣妾给皇上留着呢……”
“好,好,爱妃,朕这就去荣华殿……”
乔妃挽着皇帝的手,扬长而去。
面对这种示威,其实楚绿衣觉得十分可笑,这时,陆琰递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
李公公在前面带路,楚绿衣等人回到扶疏殿,很快收拾妥当,便一起出宫。
在宫门门口,李公公突然恢复了平日的傲慢:“洒家就送到这儿了。”
楚绿衣对太监没有半点好感,也毫不客气:“公公再见。”
语毕,便抱着楚缘,登上陆琰准备的两骑马车,留给李公公一个潇洒的背影。
马车轱辘的转动声,在青石板大街上,有一种不急不慌的节奏,恰如楚绿衣此刻的心情。楚绿衣掀开帘子,眼睛一亮,陆琰骑着白玉雕,已经追上来了。
“回府!”陆琰并不掩饰他的心思。
楚绿衣微微蹙眉:“我想回保和堂一趟。”
陆琰立即摇头:“不行,等风波平息,你再回去,你得考虑一下两个孩子的安全。”
楚绿衣顿时无语,暗道:“九王爷,你果然找到杀手锏了。”
回到王府无痕楼。侍女将众人安顿完毕。
晚膳再次尝到天下第一厨的手艺,楚缘和十一两个小吃货都非常兴奋。尽管,楚绿衣多次提醒,晚上不宜积食,不易消化,他们还是我行我素。
“娘亲,在宫里呆了七八天,我好怀念王府和褚师傅。”敢情惦记的就是吃?
“师父,在宫里快憋死了,处处都有人盯着,还是在王府快活一些。”先前是谁说,连王爷叔叔都不是顶顶可靠的人!现在有吃的,立即转变风向为九王府说好话?
楚绿衣拿两个孩子没办法,红袖在一旁打趣:“就该让你费点心,否则,整日冷冷清清,跟画上的仙女似的,没有半点人情味!”
楚绿衣难得露出不服气的样子:“我这叫心静自然仙。”
红袖哑然失笑:“我的大小姐!只听过心静自然凉,从来没听说,还有这种仙法!”
“哼。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呢。”楚绿衣开始收拾自己的工具。
一夜无话。月色逐渐弥散,黑夜达到深沉的临界点,这是黎明之前的最后一点浓烈。
慈宁宫。太后悠悠转醒,一旁的宫娥急忙撩起帷帐。
“啊……”一声惊呼。陡然间刺破一室寂静。
太后登时大怒,嘴里却只能发出脆弱的呜咽声:“来人!快来人!”
这侍女跪在地上,不停颤抖,整晚未熄的明亮灯火,将她的影子勾勒出一种森然。
就在这时,寝殿外面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医拿着药箱穿过走廊,径直闯入寝殿,甫一踏入寝殿,他便怒喝道:“你跪在这儿干什么?”
这宫娥想爬起来,却手脚发软,老太医上前,发现她的眼神畏畏缩缩,充满恐惧之意。
老太医立在红木雕花大床跟前,微微躬身问道:“太后,怎么样了?”
“哀家,哀家浑身痛得厉害。”太后勉强回道,“将她拖出去!换个人来。”
虽然疼痛难忍,气息微弱,这太后依旧保留着一份威势。老太医点头答应,很快,有两个年长宫娥进来,将跪在地上不停发颤的年轻宫娥拖走。
然后她们掀开帷帐,顿时吓了一跳,幸好有前车之鉴,两人不敢发出惊呼。
太后穿着一袭刺绣精致的白色里衣,靠在一方药枕上面,满脸都是红肿,根本瞧不出原来的模样,这些脓疮非常刺眼,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流出暗紫色的脓水,可怖而又恶心。
其中一个年长宫娥勉强稳住心神,用浸了药水的帕子轻轻擦拭太后的脸。
太后突然挣扎起来,她努力睁开眼,透过肿胀的血肉缝隙,目光落在账子外面。
“是马太医?”
“老臣在。”
“皇上派你来的?”
“是。老臣前些日子,和斐大人一起去东北雪原,昨天才赶回来,听说太后的慈宁宫屡屡出现命案,斐大人非常忧心,特意命老臣赶回太医院听差。”
“二弟怎么没来?”太后的语调里透出几分难得的慌乱。
“这个……”马太医语气一顿,似乎更加恭顺,“斐大人说,这件案子牵涉甚大,他不方便出面,否则引来皇上的猜忌,对太后就大大不妙了。”
太后突然伸手,拼出浑身力气,将年长宫娥的手打开:“狗奴才,还不滚下去!”
待两个服侍的宫娥碎步退出寝殿,太后突然在一片光亮和血腥的交缠中,哭叫起来。
“先皇害我!先皇一直在害我!先皇他根本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