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绿衣抬起头,目光与杜允畅撞在一起,他的眼底凝着一抹玩味的精光。看来,这杜大学士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楚绿衣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腹痛。
她弯着腰,捂着肚子,脸色难看地依偎在杜允畅怀里,气息微弱地说道:“我葵水来了,不舒服,扶我到床上去。”
杜允畅眼神一暗,没有半点尴尬之色,竟然打横一抱,将楚绿衣抱到床上,然后俯下身,凑在她耳畔:“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我会转达给皇上。”
他的气息喷在楚绿衣脸上,微暖,染着一股淡淡的熏香,犹如一块暖玉,温良。
楚绿衣却立即避开他的呼吸,保持一定距离,这才稍稍安心,她蹙着眉头,轻声道:“皇上这是跟谁较劲?连我这个深陷牢狱的人,都要替他出谋划策?”
杜允畅轻笑,胸膛微微震动:“楚大夫,你在皇上心目中,可不是普通的大夫……”
楚绿衣猛地抬头,目光直逼杜允畅:“说实话吧,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借着皇上的名义,想跟我打探某些线索?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对养蜂人和盗宝组织并不熟悉!”
杜允畅一愣,随即苦笑道:“你不信任我?你应该清楚,我是皇上这边的人,其实,皇上这么问,是为了避开九王爷,想必你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楚绿衣暗道,这人明里暗里都拿皇帝做挡箭牌,他自己的心思却藏得深。
“皇上又不能救我出去。我为什么要替他办事?”楚绿衣坐稳身子,突然挣脱他的手。
杜允畅立在床边,背对着牢门,他依旧俯着身,面对着楚绿衣,气息相近。
“至少,皇上可以庇护你,不会让太后对你暗下毒手。”杜允畅面露笃定之色。
楚绿衣暗暗冷笑,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打着皇帝的招牌,却借着自己入狱的机会,屡屡试探自己。真是个自以为是的臭男人!楚绿衣不屑地勾唇一笑。
杜允畅见楚绿衣无动于衷,似乎有些着急:“我虽然奉了皇上的命令,但是,这狱长是太后和斐家的人,我不能久留,你就给句话吧?皇上定会保你出狱!”
一步步,从皇帝的苦衷,到皇帝的保证,这杜允畅再怎么精明,都会露出一丝马脚。
楚绿衣突然伸手搭在杜允畅的左肩上:“你这儿有伤?”
在昏暗中,楚绿衣看到,他神色微变,只是一瞬间,便恢复正常,他淡淡笑道:“是啊,我母亲在家里养了一只小猫,这小猫特别野性,抓伤了我,怎么?楚大夫要给我治伤?”
楚绿衣淡定地摇摇头,一脸平静:“杜大学士,人在做,天在看。皇宫的风水,应该找风城山的风水大师来解,我一介大夫,根本插不上话。所以敬告皇上,民女无能为力。”
杜允畅突然站直身体,楚绿衣的手失去扶持,就这么迅速滑落下去,杜大学士眼里闪过一抹不舍,却终究还是忍耐住了:“既然如此,我回禀皇上,楚大夫谋害太后的案子,还是继续交给刑部来审理吧……”
楚绿衣突然轻叱道:“老鼠打洞,猫儿抓腥,都是一窝的贼。哪来的区别?”
杜大学士眼神一寒,正要询问,就听楚绿衣大声笑道:“杜大学士,你们怀疑慈宁宫的风水,难道太后就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么?大家都是聪明人,就算打幌子,也瞒不了多久!”
杜允畅顿时眼睛一亮,低声道:“楚大夫,你果真冰雪聪明。”
楚绿衣点点头:“对。有缘起,才有缘灭。这是佛理,想必太后最懂这个。”
就在这时,牢房门口响起狱卒的叫声:“大人,刑部来人了,说要连夜提审犯妇。”
杜允畅看了看楚绿衣,一脸依依不舍:“绿衣姑娘,你自己保重。我会跟刑部的官员打个招呼,让他们少用大刑,若是扛不住,我会禀告皇帝,替你陈诉冤情。”
绿衣姑娘?陈诉冤情?真是冠冕堂皇!楚绿衣顿时汗颜,这人似乎一直自来熟,这种微微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就像落入猎人的陷阱一般,困顿而又难受。
“大人,快些!他们在催了!”这狱卒忽然冲进来。
杜允畅瞬间恢复翩翩君子的风度:“行了,别催。楚大夫,你好自为之。”说着,大步走出牢房,背影潇洒,这狱卒盯了楚绿衣一眼,唇畔浮出一抹诡笑,也随即离开。
牢房落锁,一片昏暗。楚绿衣缓步走到石壁跟前,敲了敲石缝:“养蜂人,我想我已经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了,你且听听,我的分析对不对……”
话音未落,就听到隔壁传来惨叫声:“放开手!你们这些蠢货!你们都要死!”
这养蜂人的嘶叫声,凄厉而充满痛苦,听之令人毛发皆立。
楚绿衣听到开锁的声音,她急忙趴在铁栏上看去,隔壁有两个粗壮的狱卒,将养蜂人拖走,就像在拖一头死猪。借着明明灭灭的灯光,她看到养蜂人浑身血痕,狼狈不堪。
“这是要做什么?”楚绿衣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个狱卒走来:“犯妇,别看了,那家伙是重犯,每天晚上都要拷打一遍。”
养蜂人垂死挣扎,身后拖出一道血痕,混着尘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残忍。
楚绿衣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就见狱卒打开牢门:“你运气真好,这次是刑部的魏大人亲自审讯,他的手段比较温和,不会跟犯人废话,更不会将犯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楚绿衣却止不住地发颤,她已经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这狱卒打量她一眼:“啧啧,还是个美娇娘,难怪大学士会深夜来探监,听说大学士下月准备迎亲,你顶多只能做个侍妾,不过,你马上要被判死刑,就连侍妾的身份也高攀不起了。”
楚绿衣垂着头,不语,这狱卒试探几句,悻悻地住了嘴:“走吧,别耽搁刑部的审讯。”
楚绿衣一路来到审讯室,狱卒守在门口,她被一个黑衣侍卫带进去。
刑部魏大人挥挥手,侍卫将楚绿衣戴上镣铐,拷在一根木柱上,然后准备施刑的工具,魏大人缓步踱到楚绿衣面前:“刚才本官接到消息,太后病势加重,咳血不止。楚大夫,你可有悔改之心?愿不愿意老实交代你的罪行?”
楚绿衣抬起头,神色散漫慵懒:“嗯。我承认。我对太后有不敬之心。”
这魏大人顿时愣住:“那你现在愿意画押吗?”
画押,就意味着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哪怕是最普通的犯人,也会犹豫一下,挣扎片刻,岂料,这楚绿衣直接点头答应:“如果可以让我少吃皮肉之苦,我愿意马上画押。”
那黑衣侍卫急忙凑过来:“魏大人,还是用刑吧?这是太后的意思。”
魏大人却不赞同地笑道:“进了刑部大牢,就归我们刑部和大理寺监管,太后要是心里不舒服,可以去刑场亲眼目睹犯人的下场。太后只要一个结果,而我们要的是过程。这个过程,必须有证据,犯人的供认,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番话,说得那个黑衣侍卫进退两难,他还想劝几句,却被魏大人无情地赶出审讯室。
弥漫着血腥气味的审讯室内,只剩下魏大人和刑部两个文官,其中一个文官拿出一张新制的供状,魏大人递给文官一记眼色,这人急忙上前,将楚绿衣的纤纤玉手捉住,抹上鲜红的印泥,然后在供状上画押。
“你拿出去,给那两个侍卫看一眼,就说刑部准备定案了,明天就发令。”
这文官立即拿着画过押的供状走出审讯室,另外一人立即低声道:“大人,如果我们不管,太后定会派人来施刑,楚大夫毕竟是弱女子,肯定受不了大刑伺候。”
魏大人点头,一脸正气:“我们今晚留在这儿,不能让太后随意打杀犯人,否则,国家法度就成了摆设,这些皇亲国戚最喜欢惹是生非,咱们得警醒点……”
楚绿衣大吃一惊,这刑部的魏大人竟然……如此正直清明?他到底是别有企图,还是故意和太后对着干,讨好皇帝和杜大学士?杜允畅不是说了么,他会替自己求情。
魏大人径直坐下,这文官给他沏了一杯茶,他慢悠悠地喝茶,后来,竟然开始打盹。
楚绿衣无语,她被牢牢拷在木柱上,动弹不得。犯困时,她就阖眼休息片刻,但是,她始终保持警醒,丝毫不敢大意。倒是这魏大人,一直守在身畔,没有离去。
第二日,辰时,一名文官进来禀告,说是天色已早,必须将犯人送回大牢里。
楚绿衣暗暗松了口气,这难捱的一晚,总算有惊无险,可是,她心底存着猜疑,太后的手段就只有这些么?她不相信。还有,九王爷那边一直没动静,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就在众人露出轻松之色的时候,审讯室门口突然响起狱卒焦急的呼喊声:“不好了,牢房着火了,那犯人烧着了,大家快去救火!”
魏大人眯起眼睛,思忖片刻,命令手下将楚绿衣送回牢房,楚绿衣勉强稳住心神,她仔细观察魏大人的神色,见他淡然无波,心中更是猜忌,这大牢着火,又是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