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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贪慕虚荣(2)

清晨,由于惦记着晚上的雷声,他没有贪睡,早早地便起床走出院外。他揉揉惺忪的双眼,朝对面一看,傻了!九千方尺土地上坐落的未来别墅,连同围墙一同塌掉了。很显然,地基没打牢。

“我的别墅,我的梦……你们这些基督徒的败类!你们挣了我的钱,我诅咒你们!”

任凭巴尔扎克怎样顿足捶胸,歇斯底里地狂叫,镇子里没有一个人出来,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商业投机的失败,搅闹着巴尔扎克不能够静下心来写作,他决计到意大利去做短暂的旅行。回来的时候路过热那亚,不巧,那里正流行着瘟疫,结果一切游人全被关进医院隔离。

巴尔扎克生性好动,习惯无拘无束的生活,这一下子像是蹲进了监狱。

偌大的医院,除了树叶子是绿的,一切都是白的,高大的建筑,低矮的围墙,囚笼般的病室,以及房间里的物品和医生护士的装束,在巴尔扎克看来统统白得刺眼,白得无聊。

他只好和萍水相逢的隔离者们闲聊,东扯葫芦西扯瓢地消磨时光。

凑巧,住同一室的有个商人,叫柏西。柏西长得身材矮胖,秃头肥颈大脑袋,脸上的肉多余的像要涨破皮肤,更显得眼睛格外小了。然而,那双小眼睛却眯眯着令人捉摸不定地狡诈。不甘认输的巴尔扎克一心想伺机捞本,所以凡见到商人,总有些“饥不择食”。

“朋友,你长年在外,眼界宽,说说有什么赚钱的生意没有?”巴尔扎克凑到柏西的床边。

“怎么?想做生意,看先生您也不像生意场上的呀。”柏西眯眯着小眼,相面似的瞄了他老半天,答非所问地回答。

“人不可貌相,拿破仑那个小个子,谁会相信他是个将军的料,还不照样统治法兰西帝国。”巴尔扎克反唇相讥,带着明显的书生腔。

柏西的小眼睛又瞄了他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显得很深沉。他觉得眼前这个绅士样的中年人挺可笑,便想捉弄捉弄他。

“没想到,阁下竟是胸怀大志之人。好吧,告诉你一个来财的门路。”说到这里,柏西的话拐了个弯:“萨丁尼亚岛,你知道吗?”

“知道!”

“萨丁尼亚岛遍布银矿知道吗?”

“知道!行了,行了,别卖关子啦,你就直说吧。”巴尔扎克有点沉不住气了。

“开采银矿可是桩赚大钱的买卖啊!”柏西语气郑重地说。

“就这个呀,别蒙人了,那里的矿石早被罗马人采光了。”巴尔扎克的神情转为失望。

“这你就不清楚了,我就是萨丁尼亚人,我知道的难道还不如你多吗?”柏西见巴尔扎克又重新来了精神,语气越加神秘:“罗马人开采过是不假,但是,就凭他们的技术,连从矿石里淘出百分之十的白银都不到。满岛扔下的矿渣,如果用现代技术冶炼,不知还要提取出多少白银呢!再说,又省了开采费。”

“你说的可是真的?”巴尔扎克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粗大的手指冲柏西指着。

“看看,抬杠了不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问是不是真的。算了,算了,不跟你浪费时间了。”柏西面对巴尔扎克的反问,不耐烦地挥挥手,扭过身睡觉了。

巴尔扎克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怎么也睡不着,好像面前注视的不再是屋顶,而是放出灿烂光辉的一堆堆白银,马上,又铸成了十万百万的银币。

啊!他像一个小孩子,猛丁喝了一大杯白兰地,脑子逐渐地晕晕乎乎起来。他实在睡不着了,溜下床,推醒了鼾声大作的柏西。

柏西有些不耐烦,他也觉得隔离在医院闷得难受,便和巴尔扎克逗乐,寻个开心,没想这家伙真来了劲儿。想到这里,他有心刹车,但又一转念,既然他要上钩,就陪他玩到底得了:

“喂!巴黎来的绅士,你如果真有心做这桩生意,等我下次到巴黎来,给你带些矿石标本,你可以请化学家验证一下,合适呢,你就准备资金,咱们合股开采。”

巴尔扎克表示:他马上可以筹集资金。他忘了,写书挣的钱早已折腾光了。看来,又得有朋友替他花冤枉钱了。

三个月过去了,巴尔扎克是在度日如年的企盼中一天天数着熬过来的。柏西答应送矿石标本的事情杳然无信。

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又一次找到好朋友罗特叶德,找懂点化学知识的杜恩教务官,找他所认识的银行家,想要弄到一笔开采费。但是,只要他一张口借钱,人家便很自然地想起他以前许多天真可笑的冒险生意,便委婉地回绝了。最后,拿克瓜尔大夫和布依松裁缝实在拗不过他的纠缠,答应了他。

又过了一个月,巴尔扎克再也等不及了。他决定孤身前往萨丁尼亚,去占领那将给他带来好运的银矿。

他找来地图,寻找着萨丁尼亚的方位。萨丁尼亚是位于地中海中间的一个岛屿。到那里,必须先从巴黎坐十天的马车到马赛港口,然后再乘十天的船到达萨丁尼亚。

也许是求财心切,也许是勤奋写作时养成的习惯,巴尔扎克对待时间从来都是吝啬的。他为了节省时间,从巴黎到马赛,居然乘坐了一辆邮车,结果只用了五个昼夜。

下车后,他满心喜悦地奔向码头,谁料,心里“格登”一下又变得沉重起来。一张白纸黑字的大幅告示上写着:

由于受强台风影响,十五天内,驶往萨丁尼亚的轮船全部停运。

×年×月×日

巴尔扎克失望极了,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码头上游来荡去,逢人就打听到萨丁尼亚还有别的什么办法。有人告诉他,可以先绕道科西嘉,然后,设法在那里租一条渔船,让渔夫给送上萨丁尼亚岛。不过,这样风大浪急的天气,不仅要多花钱,而且也很危险的。

巴尔扎克早已沉浸在满脑子银矿的幻觉之中,哪里还考虑其它。他绕道科西嘉后,像个勇敢的猛士,跨上了一只采取珊瑚的小渔船。

俗话讲,大海无风三尺浪。何况现在又受到强台风的影响,尽管是白天,却像个傍晚,天低云暗,天海之间,灰蒙蒙的一片。雨丝如麻,裹在一阵阵的海风里,吹洒在巴尔扎克身上,他只好用力拉紧了身上的披风。

小船渐渐离岸,以每小时四海里的速度慢行,越往里走,风越大,晴日里蔚蓝的海水变成了浓重的灰黑色。海风用力地涌动海水,形成一层层小山状的浪头,前呼后拥地向小船扑来,小船剧烈地颠簸着。巴尔扎克觉得整个身子像是被一架巨大力量的机器所操纵,忽儿,被抛向空中;忽儿,又翻着跟斗似地坠落下来,一颗心一会儿到了嗓子眼儿,一会儿到了脚后跟,五脏六腑也好像都被放进了转动着的搅拌机里。

他按照人们常说的所有办法去克服晕船,但都无济于事。“哇呜!哇呜……”他可怜地依在船帮上,脑袋耷拉着,只想把身体里的一切都吐出来。他再也挺不住了,歪歪扭扭地晃进船舱,裹紧风衣,昏昏沉沉地迷糊着了。

无论昼夜,巴尔扎克就像那只破旧的小渔船一样,无休止地遭受着海浪的蹂躏。饿了,吃几口渔夫做的海鱼,渴了,喝点岸上带来的淡水,整整经历了十天的痛苦磨难,他终于登上了寄托着百万财富希望的神秘岛屿。

岛上没有大路,也没有马车。巴尔扎克只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步履踉跄地去寻找银矿。

走了足足二十里,不知打听了多少人,他才找到银矿所在地。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真要找不到还幸存一丝希望,如今找到了,差点把他气得背过气去。

一道道简易的栅栏,圈住了比巴尔扎克在达芜雷镇所买土地还要大的地方,栅栏门口矗立着一块高大的标牌,上面赫然写着“柏西·依乌斯比银矿”。再看里面,机器传来轰鸣的响声,工人们在来回运送着矿渣,中央地带有一个白色石头砌成的大房子,巴尔扎克想,这里一定储存着提炼出来的成吨的白银。

“这个柏西,简直是吃猪乳长大的!你害得我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损耗了大量钱财,摧残了身体。”“你等着吧,上帝会惩罚你的!”他只有诅咒,此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几天以后,他刚到巴黎,朋友们马上阻止他:“塞弗尔和达芜雷的家,你就不要回了。你违背了同许多报刊社签订的条约,欠下了大笔债务,那里的房地产都被拍卖了,连家具都拉光了。就这,执达吏还时不时地去巡上几圈,说见到你就把你抓起来。”

巴尔扎克又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他太羡慕荣华富贵了,太刻意于炫耀自己了,结果物极必反,大作家成了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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