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之所以称其为故事,关键就在于一个“故”字。故者,经过也。
一件事情必然是经历了历史的挑拣,经过了时间的锤炼,最终才会成为一段完整的语言文字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为人们诉说着那一幕幕花前月下、金戈铁马、滑稽古怪或是耸人听闻,将那一幕幕真实的血肉、汗、泪、欢笑、怒、勇、慈悲统统化作枕头边上的一段段悲欢离合,让人感慨或唏嘘。
因此,一个好故事最起码的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个完整的故事。不完整的故事,要么被时间的洪流冲走,要么被人不断的牵强附会,变成了一段段离奇诡谲的传说。
简宁说了故事的开头,现在,他要说故事的结尾。
人死了,故事便完了么?
很多时候是这样的,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可人死了,故事就全都完了么?也不都是这样的,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我们的故事是一只“鬼”的故事,这里并没有什么双双化蝶比翼双飞的浪漫情节,有的只有凄风苦雨,老树昏鸦。
大中三年,大唐边军游击将军雷戟战死,麾下五百士卒无一人生还。
这件事乍听起来已经足以让人觉得耸人听闻,可是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下到唐朝边军统帅上到长安的中央政府竟是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回应,事后也仅仅只是指派了当地两个临县的驻军赶到睢纹,帮助当地驻军搜集掩埋遇难将士们的遗体而已。仿佛这五百多人死了也就是死了,他们的死亡毫无任何价值可言。
低调,唐朝官方的态度有些低调的过分了。
或许是大唐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当真是国力衰微,没办法对这种“小事”太过投入;也或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陇右大战,大唐为了避免多方作战分散兵力,不得已而对这件事视而不见;也或许,是大唐已经与突厥议和,公主都已经嫁入突厥汗帐,此时再去追究他们两个小部落的袭边行径多少显得有些节外生枝……
总之不管怎么说,朝堂之上无人对着五百多条英魂投以关注。至于民间,那些认得雷戟此人听闻过此人此事的,除了庆幸一下自己当初没有真的把女儿嫁给他之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了。
五百忠魂白骨,数百年悠悠过去,此刻已经不知化作哪里的一抔黄土、两片尘灰。人世间千百年匆匆流水,他们终究是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直到那一日雷雨时分……伴日谷内——阴兵过道。
“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其他那些鬼魂杀人的事情我不清楚,可是这个雷戟的魂魄出现的日子里,天空必定雷雨交加!我直面过一次,间接碰上了好几次,都是在雷雨闪电的夜里,没有例外。”
简宁不知何时已经抢过了张牧之面前的咖啡,一边自己往里面一勺勺的加糖一边神神秘秘的对几人说道:“你们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我会清楚昨天晚上雷戟的鬼魂又来睢纹了么?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昨天晚上天空里的雨够大,雷也够大!而昨天打完雷下完了雨,你们今天就来找我……嘿嘿,根据规律去做推测,一猜自然一个准。我在猜测,或许是因为这家伙的名字叫做雷戟,所以一旦天空打雷打闪的,就会把他从阴曹地府里面招出来……不不不,我说的不对。像他这样的孤魂野鬼,哪里会去阴曹地府?恐怕就在哪个田野地里藏着,天气一变就要出来……”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辛忘柯的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了石穿的脸色骤然一变,嘴唇也不自觉的蠕动起来好像马上就要说出什么。他赶忙不动声色的咳了咳,用桌下的脚尖踢了一下石穿的小腿。石穿刚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感觉到了辛忘柯在对他暗示后便又强自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说性正浓的简宁,又看了看如小学生一般听得无比认真的史进忠,若有所觉的平复了一下心情,浑如无事般继续坐在座椅上。心中却是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
原来如此,原来之前他心中一直盘桓不去的疑问就是在这里!爱德华也好、简宁也好、昨天晚上碰上雷戟的“鬼魂”也好,没错……简宁说的一点都不错。它只在雷雨夜出现——这就是规律!
原来如此……
石穿忽然有些想念陈杰和刘颖两个女娃子,她们一个长于分析判断,另一个却是个活百科全书,如果有她们在的话,自己的调查过程想来会快上不止一倍。
看起来,自己如果组建龙骑队伍的话,她们两人势必要最先收入麾下才是……她们两个都收了的话,那么李随风自然不能少。嗯嗯,不能少,这个家伙的身手不错,心理素质也不错。再把御手洗千缘拉上,后勤就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有他们四个在,自己这个架子基本上就算是搭起来了。嗯……要不要带上许一多呢?
便就在石穿忽然思维发散着走神的时候,一直都安安静静在那里听着故事的史进忠突然开了口,对简宁问了一句:“请教一下,那位平阳公主……她又是怎么死的?”
简宁回答领导的问题时显得有些拘谨,远不如和石穿这两个“记者”说话说的那么轻松,小心的陪着笑脸猜测道:“据史料记载是说她‘旧疾复发、不治而亡’,要我说呢,嘿嘿,恐怕是她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情郎战死的消息。心情抑郁之下加上水土不服,这才一病不起最后客死他乡的……”
这样的猜测虽然有些肆意的成分,可也并非难以理解。自家的侍卫偷小姐,或者是公主在花园偶遇某个青年才俊一见钟情、亦或是日久倾心都是小说里的烂俗桥段。既然在前情提要中说起过这位雷戟将军曾经是那位公主殿下的府中侍卫,那么这样的猜测无论怎么看也不能算做离谱,甚至于它很可能便是真正的真相也说不定。
当然,说不定永远都是说不定。没有任何证据作证,旁人猜测的再如何合情合理也未必就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
“人死了,也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很多人说‘死者已矣’。可活着的人还要为死去的人操心,活着的人还要为更多活着的人操心。如果从‘一死百了’这个角度去看的话,这位平阳公主的结局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刚刚难得开了口的史书记此刻继续说了两句。
不愧是睢纹县的********,做起演说报告来一点也不逊色。
他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便立时停在了他的嘴上。别说石穿、辛忘柯,就算是简宁这个从不曾了解外面闹鬼死亡事件的家伙,也能觉察的出史进忠这番话里还藏着别的话。顿时,其他人的嘴无论是在吃还是在喝还是在动,此刻统统都停了下来,静静等待着史进忠的下文。
史进忠左右看了看,又转向了辛忘柯,对他道:“而至于那个雷戟,则不管他是怎么死的,可他终究也是死了。唐朝的人也是人,他们终究也要向前看,不能被死人羁绊住脚步以至于裹足不前,他们还有很多的大事要去办的,您说对不对?”
轰隆一声,窗外一声惊雷,闪电划破宛如夜色的天空,映亮了史进忠那虽有笑意却一脸严肃的面孔。
辛忘柯仰天打了个哈哈,笑了笑,道:“史书记有话便请说话,没必要打这些哑谜。哦对了,感谢简宁先生,您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素材。如果我们的文章整理妥当准备发稿的时候,会请您过目的,如果采用了我们会在我们稿酬当中适当提出一部分交给您作为感谢,您看怎么样?”
“啊?可是我还想……”简宁谈兴正浓,在自己的家中关了这么许久终于得到了释放的机会,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弃?因而还想要和石穿等人再盘桓一阵。这时,史进忠也忽然开口对他说道:“这位同志,我和这位先生还有些其他事情要谈,希望你能够行个方便。我代表睢纹县的县委县政府对你的配合表示感谢。”
好像天生就有一物降一物的生克原理在,张牧之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可简宁偏偏就能让张牧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对他望而却步,偏偏遇上了史进忠这位政府“高官”后,他就突然变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此刻听到了“县委县政府”的大帽子名头,当即便站起身,嘴里哆哆嗦嗦的赶忙便往外走。张牧之虽然对这个家伙没有好感,可还是在辛忘柯的目视下起身前去相送。而且顺带着,将那几个探头探脑想要和********合影的服务员也带到了远处。
终于,偌大的一家咖啡厅内此时只剩下了史进忠、辛忘柯和石穿三人,相对而坐。
碧透的橱窗外,一波波的水纹沿着玻璃阵阵滑落,将窗外睢纹的街景变得诡异而扭曲。屋檐落水的滴答声清脆可闻,似是暗合了某首曲子的旋律。
史进忠四下里看了看,对这个“密谈”的地点环境表示满意,这才算是真正开了口。他一开口便是直奔主题:“我想要保住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