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墨府门口,远远的就听见墨府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这声音实在是凄厉的很,叫正在拉车的马受了惊,撒开蹄子到处乱窜。柳尚香一把将缰绳扯住,打着呼哨叫马安静下来,一边拽着脑袋骂墨流萤:“你小子就不能把你的狼藏牢点?这八成是让素心那小丫头看见了,时不时这么出来吓人,不得给吓死了。”
墨流萤这次没和他顶嘴,踩着车辕跳下马车,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墨府,一溜烟往后院跑。
后院的枯井边上有一只硕大的狼,银白色的狼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身体呈一种矫健的流线形,充满了野性的爆发力,一双莹绿的眼睛,像是将树木万物装进了眼睛,纯粹的翡翠绿。现下这的威风凛凛的银狼正追在素心身后,一人在前面跑,一狼在后面追,围着枯井打转,银狼也不尽力追赶,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时不时停下来打个哈欠。
忽然,银狼停了下来,伸长了鼻子去闻,顿时两眼冒出了绿光。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墨流萤从前院飞奔进来,直直地往这边跑,边跑边张开双臂。
素心顿时感动的涕泗横流,张开双臂迎上去:“大人,素心没事,你这么关心素心,素心……素心……”
她家大人径直掠过她身边,扑向已经站起身的银狼,抱着银狼的脑袋欢快的磨蹭着:“兮朝,你没事吧?你去哪里了?一个人过的怎么样?我马上就去买大房子,到时候你就不用躲到城外去了。”
银狼兮朝将脑袋放进主人怀里,委屈的低声咕噜着,像是在和墨流萤诉苦,那样子哪里还有一点方才的气势,分明就是一只撒娇的大狗,两只碧绿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墨流萤。
素心的双臂僵直在原地半晌,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臂,机械地转身去看那抱的亲热的一人一狼,嘴皮子抖的和中风一样:“大……大人……你们……你们,它……”
墨流萤抱着兮朝的脖子为它挠下巴,兮朝舒服的眯起眼睛。
“哦素心,你在啊。”墨流萤得空转过脑袋对素心道。
大人,你根本就没看见过我吗?素心咬着手巾在心里流泪。
墨流萤笑眯眯地指着兮朝:“这是我的狼,它叫兮朝,兮朝很听话,不咬人的哟。”她把小手放在兮朝的嘴里,兮朝拿牙轻轻咬住,微微用力咬了一下就换来流萤一巴掌。
“可是……可是,它刚才……”它刚才追着我要咬我,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一直在流萤怀里乖的像只大狗的兮朝对着自己翻了个白眼,即便是人畜有别,但是这个眼神素心看懂了。那眼里满是鄙夷,不屑,还有……逗你玩……
素心泪奔,自己被一只狼鄙视了,更重要的是——它竟然能听懂人话!素心攥着自己的小手巾哒哒哒后退到角落,一脸惊恐地看着兮朝,这家伙该不会是狼妖吧?
兮朝再送她一枚白眼,呸,小女人,一把小骨头,我狼王兮朝什么肉没吃过,还看不上你。
后面赶来的柳尚香看着和兮朝抱成一团的流萤,稍稍一愣,继而眉眼勾起,淡淡地笑起来。
温馨将腰上系着围裙,远远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叫一声:“吃饭吧。”
墨流萤带着兮朝,拉上还在瑟瑟发抖的素心去前厅吃饭,兮朝龇牙咧嘴的吓唬素心,逗的一群大家笑成一团。
“吱。”寇然房间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他用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窗框上描画着什么,眼睛却跟着墨流萤和兮朝的身影远去,直到他们消失,他才恹恹地收回视线,轻轻叹口气,自言自语:“这般简单,也是一种幸福。”语毕,一阵清风吹过,撩起他长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发丝,一脸落寞。
煌国皇城外有一条护城河,说是护城,其实有些名过其实。煌国自开国以来历代皇帝励精图治,尚贤重武,只有煌国往外扩张的份,谁还敢轻易挑起和煌国的战争?即便有,那也都是小打小闹,在边疆就解决了,何况是这处于煌国腹地的皇都。所以,这条护城河从来没能起过自己的作用,皇都的提督府派了些个小兵小将看守,一条河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不要让奸细从护城河里潜进城来,不要让那些个乡野村妇在此洗衣涮菜云云。
护城河边上坐着个人,这人一身灰扑扑的布衣,此处不是单指衣服灰,是指从束发的发带到脚底的鞋子都是灰的,从头灰到脚。这人不知从哪里寻了一根粗木棍,深深地插在护城河边岸上,盘腿坐下,靠在的木棍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做的鱼竿,鱼竿的另一头沉到护城河的水里,这人自己却在打盹。
远处一队闲散的小兵溜达过来,领队的看见了这人,远远的喊:“干什么呢?臭小子,敢在护城河里钓鱼,看你大爷我……”
钓鱼的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的道:“嘘,别惊了我的鱼。”
领队听了声音,屁颠屁颠跑过来,凑到跟前来:“我说墨小爷,你怎么又来了?还有,全城都在找您呢,您在这干什么呢。”
“找我?”钓鱼的人抬起脸来露出一张粉嫩的脸颊“难道是我从沧澜阁偷跑出来被发现了?皇上抓我问罪?”
“哎哟我的爷,您还犯着这事呢?现在不是皇上找您,是丞相大人找您,先前听说有人上您府上去请了,丞相大人请您过府一叙呢。”领队的男人巴巴地凑近些,想要仔细看看这五品官的粉嫩小娃。
墨流萤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乱窜,想了一会,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土,将鱼竿交给男人:“你给我继续钓鱼,我去丞相府上看看丞相到底要和我叙什么话。”说完也不等男人答应,便自行走了。
走到一边的树林里,打了一声呼哨,从树林里慢慢悠悠地晃出来一匹小毛驴,脖子上挂着个铃铛,走一步,叮铃铃地响。墨流萤从自己腰上的小挎包里掏出一块方糖放进正小毛驴嘴里,然后翻身骑上驴,嘴里喊一声“驾”,小毛驴伸长脖子“伊噢伊噢”的喊了几声,然后……慢慢悠悠地晃荡着走进城。
在皇都,天子脚下,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见的多了,骑千里马的有,骑汗血宝马的有,但是这骑驴的还是第一次见。街上的人们都扯长了脖子看,驴背上的少年不以为意,瞪着一双圆滚滚的清澈大眼睛东张西望的寻路,小毛驴也不着急,好奇地带着主人到处溜达,看到新奇的小玩意还会停下来观察一番。这一驴一人搭配实在是抢眼,何况二者还都是一脸萌呆,少年模样的墨流萤顶着太阳张望了半天没看到丞相府,有些泄气,鼓着包子脸趴在小毛驴背上。
墨流萤初来皇都没几天,之前在皇都晃荡了几天都是钻到平民巷子里蹿,像丞相府这样处于皇都的富贵地段她还没去过,老马能识途,小毛驴能不能识途就不得而知了。
“詠诗阁”的雅间里临窗靠着一人,单手执酒,另一只手抱着怀里的美人,美人在侧,坐怀不乱。
“詠诗阁”听着名字温雅,其实却是一勾栏之地,且是皇都最大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们,卖艺卖身全凭自己的意思,若是有人敢用强,那肯定是要倒霉的,因为这青楼的背后靠山,正是煌国唯一的王爷——赫连云轩。
赫连云轩搂着美人,眼睛却瞥向楼下那趴在驴背上的人,墨流萤正歪着头朝着他这一边,软软的脸颊被挤压成一团,嘟着粉嫩的唇,她闭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娇憨。看着看着,赫连云轩自己就笑了,他本就长的风华绝代,这一笑,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般,看的一旁的美人都痴了。
忽然之间想要逗一下那小家伙,于是白皙的指尖在酒杯里一点,一颗小小的水珠带着内力弹出去,正正掉在她的额头上。
墨流萤正有些昏昏欲睡,被这清凉的一点水滴激的猛的坐了起来,小毛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嚼着刚刚从小贩那偷偷叼来的糖葫芦,一边扭着脑袋看她。她还有些没清醒,一脸的懵懂,十分可爱。
赫连云轩在楼上笑灿烂,湖蓝色的长衫沉的他多了几分儒雅,愈发俊美的不像话。
盯着地上看了半天才清醒过来,瞧着天上没下雨,立刻恶狠狠地瞪向那滴水的来处,待瞧清楚了捉弄自己的元凶,顿时气势也没了,蔫蔫地把自己的脑袋掰回来,假装没看见。
赫连云轩不肯轻易放过她,从楼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喊:“墨大人,你这是要去何处?不若到楼上来和本王坐坐吧。”
皇都的人都习惯了这位风流王爷的放荡做派,到是还不算惊奇。
墨流萤方才瞥了一眼,看见这“詠诗阁”十分的风雅,还以为是个茶楼,现在又好奇地往上瞥,却看见赫连云轩身边站着个女子,坦着半截雪白的胸膛,衣裳少的几乎用眼睛都能将她扒光,便更好奇了。
她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奈何从小是在山中长大,与世隔绝,没人教过她这些风月之事,只当是去那楼里能有好玩的事情,登时将丞相有请的事情忘了个干净。跳下驴背,就要跟进楼里去。
斜刺里插进一个声音:“阁下可是澜沧阁大学士墨流郢大人?我家老爷邀请你到相府一叙。”中年男子恭敬地站在一边,言辞得体,气度泰然。
墨流萤转着脖子左看右看,十分不舍,表示她很想去“詠诗楼”看看,一脸为难。
“既然是丞相大人有请,那定然是有要事相商,即是如此,那墨大人,改日本王再请你到此一游如何?”赫连云轩笑道。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知道有这风花雪月的场所,这墨流郢可真是个可爱的人。
“真的?”墨流萤眼巴巴地望着赫连云轩,像是想要他个保证。
她从楼下仰着脸,从赫连云轩的角度看到她清澈如水的双眸,粉嫩的双颊和一点樱唇,顿时有些气滞,半晌才道:“本王自是说话算话的,改日你来本王府上寻我便是。”他开始有些后悔要勾她进这地方了,那双干净眼眸,不该容下这些污秽。
墨流萤心满意足的骑上她的小毛驴,跟着那仆从往丞相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