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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横遭变故(2)

遛弯的群狗散去了半天,克林顿依旧颤抖着躺在社区的环形道上,动弹不得。中巴般大小的悍马车呼啦啦奔了过来,几乎轧到了他的尾巴才刹住了车。光头煤老板跳下车看了一眼车底下半死不活的克林顿,给路过的两个社区保安塞上两张百元大钞,用带着三个金戒指的右手一指车底下的克林顿,说:“这条狗快死了,你们赶紧处理一下,别留在院子里生蛆。”

听到光头煤老板这番话,克林顿恍惚间觉得自己真要死了,因为他的身体从来没有过这种奇特的感觉,似乎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克林顿突然眼前一黑,他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浮上了空中,晃晃悠悠身轻如絮……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阿莲,还有自己的小狗崽子们光溜溜地被端上了餐桌……猛然间,克林顿感觉自己的身体急速地飞了起来,然后脑袋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就此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克林顿似乎闻到了一股饭菜霉烂的馊味儿。他使劲地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被裹在一条麻袋里,好在麻袋没有系口。克林顿挣扎着爬出麻袋,发现原来自己被扔进了一个垃圾桶。艰难地爬出垃圾桶后,克林顿环顾四周,往日熟悉的社区,此刻变得陌生起来,他明白了:这里已经不属于他了。

寂静的深夜里,克林顿步履蹒跚地走出了这片生活了多年的高档社区,两行狗泪悄然滑落。

沿着人车稀少的街道,克林顿一路上走走停停,他失去了方向也没有了目标,只是漫无目的地溜达。一辆洒水车迎面缓缓驶来,淋了他一身冷水,虽说刚刚立秋,也让他冷得打了一个激灵。克林顿感觉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于是,他跳进了路边的灌木丛,却感觉脚下一软,一条土狗跃起来,对着他张开腥臭的大嘴,一顿臭骂:“没长狗眼的野杂种,老子刚刚睡着就被你搅了好梦,当心我告你私闯民宅……狗宅。”

克林顿拖着虚弱的身体一路走到了朝阳公园。深夜的公园空无一人,远处的草坪上,两只流浪猫正在讨论地上的一只死耗子是不是被毒死的,谁也不敢下嘴尝试。一只虎猫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枚硬币,说是要扔硬币决定谁先下嘴吃死耗子,而且说自己要硬币的正面。另一只反耳猫抱怨道:“你总是要硬币的正面,为什么输的总是我?”

“没准这一次你就赢了,因为扔硬币输赢各占百分之五十,从概率上来讲,你一直要硬币的反面,迟早都会赢我的。”

反耳猫无奈地点了点头,看着虎猫将硬币高高抛起,硬币落地后,两只猫咪一齐扑上去察看,结果还是硬币的正面。反耳猫只得自认倒霉,他走近了死耗子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谨慎地撕开了老鼠皮,咬下一块鼠肉嚼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吞咽了下去。

虎猫聚精会神地察看反耳猫的反应,突然,反耳猫一声尖叫,在草地上翻滚了起来,几下抽搐过后,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虎猫看得心惊肉跳,摸出那枚硬币,对着躺在草地上的反耳猫念叨:“兄弟,不能怪我手段毒辣,要怪你只能怪人类滥施毒药。”

虎猫踢了一脚死耗子,便转身离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早死早托生,下辈子我还管你叫哥,这也算让你占了一个大便宜。再说了,你的社会经验也不足以应付如今复杂的江湖,这枚两边都是正面的硬币已经赢了你三十五回了,你还上当,唉……”

虎猫走远之后,反耳猫突然翻身爬了起来,把远处的克林顿吓了一大跳。只见反耳猫走到死耗子跟前,开始大吃大嚼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就把那只死耗子消灭了。反耳猫舔着嘴角的血迹,得意地自言自语:“你赢了我三十五回,可有三十一回是我占了便宜,仅靠一枚硬币赢不了整个江湖!你的社会经验不足以应付如今险恶的江湖,唉……

下辈子你还得叫我大哥。”

两只猫咪上演的独幕剧,把克林顿看得瞠目结舌,暗叹江湖真险恶。

克林顿看到草地边沿有一张木椅,便爬上去躺下,初秋的霜气很浓,木椅上满是冰凉的露水,与往昔松软的法国睡垫有天壤之别。好在没有冻死的狗,由它去吧,克林顿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主人……局长辛苦了大半生,从一个小职员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不料一夜间竟然成了阶下囚。

自己跟随局长一家也多年了,整日里养尊处优,招猫逗狗的竟然还坐上了狗王的位子,不管是局长的人生还是自己的狗生,都无可挑剔。往日风光时,谁能想到他狗王克林顿会沦落到如此悲惨境地。

唉!要怨就怨女主人太贪婪,她就喜欢金银珠宝和成沓的钞票,不像局长那般儒雅有底蕴。

局长喜欢书法作品,自己偶尔也写两笔,好让属下知道他喜欢书法。局长还经常给外地的一些桥梁、隧道题写个名字之类的,但都会事先声明不收润笔费,那些人只好投其所好,四处搜罗名笔名宣名砚,而一块好砚台的价格往往比范曾的润笔费还要高。

一开始,局长是绝对不碰钱的,只收些字画、笔墨纸砚之类,四大名砚足有两百多块,堆满了整个书房。气得女主人整天抱怨这些破石头要把楼房压塌了,又不能当饭吃。女主人要跟别的阔太太们比钻戒大小,比出国旅游的次数,比美容的价格,这些都需要钱。再加上局长管不住自己的那玩意,被太太抓住了把柄,也就只得从了太太,开始坐地收钱了。

去年,局长的儿子要去加拿大开公司,需要一大笔钱,局长就拜托朋友拍卖了两块老坑歙砚,获利276万,局长太太这才恍然大悟。

“要不怎么说女人眼皮子浅呢!”想到这里,克林顿忍不住嘟哝出声来了。把一条路过的小土狗吓了一跳,急忙叼着半袋子麦当劳的油炸薯条跑远了。

女主人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却凡事都要追求个品质品味。服装鞋子必须是意大利的,香水必须是法国的,修补一个龋齿要去香港,垫个鼻梁骨要去日本,割个双眼皮要去韩国,做个美容都要穿越半个北京城……除了脑浆之外,女主人就差换个脑袋了。然而就算这么折腾,也没能拴住局长的花心。局长在城市东边的通惠家园、西边的远洋山水、南边的清芷园、北边的亚运村四处房子里包养了五位佳丽,在北京城里应酬时,随便哪一处都能就近歇息。其中通惠家园是一屋锁二娇,那是局长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玩“双飞”的地方。两个小姐妹都是夜总会出身,阅人无数,见识极广。也只有这样高境界的两个女人才能共处一室、共侍一夫,且相安无事。用姐儿俩的话说,就是什么都明白了,争来争去争个鸡巴有什么用,挣钱才是硬道理。

这姐儿俩一个月也就轮得上伺候局长一回,跟月经差不多,闲着无聊便养了一条金毛犬,就是阿莲。克林顿经常跟随局长光顾通惠家园,一来二去跟阿莲也就混熟了。局长从不避讳克林顿,带着他去会北京城里的四处五奶。局长的用意也很明确:随身带上一条狗,让邻居们感觉他是一个居家男人。

局长的心思就是缜密,要不怎么能成为领导呢。

大约两个月前,克林顿跟局长又去了一次通惠家园。局长跟两位佳丽在卧室里呼天抢地嚎叫着,弄得他和阿莲也是一脸荡漾神色,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阿莲就请克林顿吃进口零食,结果它们误把局长散落在茶几上的“蓝色小药丸”当巧克力豆吃了,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想起阿莲及阿莲肚子里的孩子,克林顿心底竟然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柔情。他当初之所以让讼棍安排阿莲去动物收容所,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在紫玉庄园人和狗众目睽睽之下,如果相认了阿莲,不但自己作为狗王脸上无光,而且女主人当时就在旁边,细细追究起来,局长金屋藏娇的事情也会败露。所以,克林顿不得不昧着良心,咬紧牙关硬挺,这也算是变相地 保护主人嘛。那一天,当阿莲犀利的眼神射过来的时候,克林顿也是惭愧万分。

是啊!老德行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一条不负责任的狗。

还有,老德行说的动物收容所的那些勾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阿莲还有自己的孩子们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些,克林顿焦躁起来,他决定冒险去一趟动物收容所,解救阿莲和孩子们。

睡梦中,克林顿感觉脖子一紧,有些窒息的感觉,他急忙睁开眼睛,发现周遭围着几条陌生的狗。其中一条苏格兰牧羊犬正咬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法国狗咬胶,使劲地撕拽。克林顿翻身跳下了木椅,拉开防卫的架势,盯着眼前几条不速之狗。从相貌上来判断,这几条狗显然都是家养的宠物,早晨跟着主人来公园晨练的。克林顿不想与他们做过多纠缠,眼见苏格兰牧羊犬不再上来抢夺自己的狗咬胶,便撤身走开了。

肚子虽已饥肠辘辘,但克林顿觉得还能忍受,最头疼的是动物收容所在什么地方呢?平时作为狗王,他懒得管这样的琐事,现在急到临头也就抓瞎了。好在拉布拉多的智商高于常狗,克林顿站在公园门口打量了一下四周,决定找一个热闹的去处,到时候自然就会有动物收容所的人主动找上他。

沿着东三环,克林顿一直走到了国贸,一路上都是急匆匆赶着上班的人,没有人也没有狗再找他的麻烦,但动物收容所的人也没有出现。

这一天的北京城里,克林顿是惟一一条迫切希望被收容的狗。

阿莲的出身很有意思,她来自金毛的故土英国,具有纯正的苏格兰血统。

通惠家园的两位佳丽“从良”局长之后,每个月仅得到一回宠幸,平时实在闲得无聊,就商量着去使馆区一带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傍上一个老外,弄个绿卡。转悠了半个多月未果,A佳丽对B佳丽说,老外特贱,不喜欢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美女,他们都喜欢吕燕那样的在中国嫁不出去的女人。

B佳丽同意A佳丽的说法,说老外就是来中国解决“剩女”的,真是变态!

就在两位佳丽准备结束使馆区“巡游”时,英国使馆内的一条金毛一下子生了五条小金毛,文化参赞看到两位中国“丑女”闲得无聊,整天在门口外面瞎转悠,就问她们要不要领养一条纯正苏格兰血统的金毛犬。

A、B二佳丽白费半个月的工夫没能钓上外国金龟,觉得抱回一条洋狗也算是收获吧。于是,二佳丽就把小金毛领养了,取名阿莲。

一年后,阿莲出落成一条漂亮的母狗,并跟随两位女主人结识了局长和拉布拉多犬克林顿。

克林顿不但高大帅气,而且风趣幽默,很会哄母狗开心,几经接触,阿莲便暗自喜欢上了这位帅哥。可这位帅哥似乎住得很远,每个月只能来看她一回,时间也比较有规律,基本就在两位女主人月经结束后三至五天。所以,阿莲每个月都很期盼两位女主人来月经,她在和克林顿打情骂俏时,还管克林顿的主人叫“月经局长”。

两个多月前,克林顿又带着“月经局长”来看她了,三位主人在卧室里“发情”的时候,阿莲也觉得自己燥热难挡,只好请克林顿吃巧克力豆,可豆豆吃完之后更加崩溃了……此后,阿莲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本能告诉她:自己怀孕了。

有一天,“月经局长”又来了,但没有带克林顿,阿莲很失望。“月经局长”的脸色很难看,主人们这次没有“发情”,局长与两位女主人说了些什么,阿莲心思正在别处,一句都没听进脑子。

这也是阿莲最后一次见到“月经局长”。

接下来,两位女主人开始整理物品,连续收拾了好几天,还商量着要离开北京。

A佳丽说要去云南丽江旅游,B佳丽说要去河南驻马店的舅舅家。当天晚上,阿莲和两位女主人正在客厅看韩国电视剧《可爱的你》,突然闯进来一群警察,不容分说就把A、B两位佳丽带走了,并把阿莲轰出了家门。

阿莲在通惠家园守候了足足十天,始终不见两位主人回家,她渐渐绝望了,觉得主人们抛弃了自己。随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阿莲别无选择,只好去寻找克林顿。她记得克林顿说他住在一片叫紫玉庄园的高档社区,好像是在通惠家园的西北方向。

就这样,阿莲朝西北方向连续找寻了十多天,一路走一路打听着关于紫玉庄园的消息。可流浪狗中几乎没有谁知道紫玉庄园那种高档社区的,阿莲经常被一些坏小子土狗胡乱指一通路,结果走了不少冤枉路。

阿莲积累了十几天的江湖经验,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不能问那些北京的土狗,因为在高档社区里没有人会养一条土狗当宠物。而且,北京土狗好面子,喜欢装做什么都懂的样子,你问他中南海西花厅怎么走,他们都能说得跟自己的家一样熟悉,你如果按照他指的线路走,差不多就到颐和园了。

这天晚上,已经被北京土狗支到红山口的阿莲遇到了一条流浪的细狗,寒暄几句之后,就问细狗知不知道紫玉庄园。细狗问阿莲是不是从紫玉庄园走失的,阿莲说不是,是要到紫玉庄园找一位朋友。细狗看了看阿莲挺着的肚子,大概明白了七八分,就劝阿莲别白费工夫了,说那个社区里的公狗没有一个是正经玩意儿,都是一些玩儿完了就翻脸不认账的家伙。阿莲说她的朋友不会那样,因为他是那个社区的狗王,狗王应该是说话算数、一言九鼎的狗。

细狗一听阿莲要找的是狗王,更加觉得没戏,他说越是做了官的就越怕挺着大肚子找上门去的,还说京密引水渠里经常捞出怀着狗崽子的母狗尸体,身上都是伤痕累累,有的还被铁丝绑住四肢,脖子捆上石头……细狗觉得阿莲还没有听明白。就对阿莲说:“我给你举例说明吧,比如你开了一家餐馆,紫玉庄园那帮公子哥儿去你的餐馆里吃饭,吃完了饭趁你没注意就跑了,你后来发现了便追到紫玉庄园问他们讨要饭钱,你说他们还能认账吗?”

阿莲听着细狗不住地唠唠叨叨,心生厌意,掉头就走。细狗急忙追了上去,说可以带阿莲去找紫玉庄园,因为他的女朋友也住在那里。阿莲听了非常高兴,对着细狗又是拥抱又是作揖。

细狗说没想到英国血统的狗也会行中国礼。阿莲说自己从小就在中国家庭长大,一切生活习惯都北京化了。细狗说从这里到紫玉庄园还有很远的一段路,如果阿莲实在过意不去,到达目的地后,就把脖子上的那条项链送给他。阿莲有些为难,说项链是紫玉庄园的狗王克林顿送给她的。细狗说你就是为了见他才把项链送我的,狗王肯定不会怪你。阿莲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一路上,有细狗唠唠叨叨倒也不寂寞,两条狗昼伏夜出,奔着紫玉庄园方向去了。

细狗长得非常瘦小,简直就是狗皮包着狗骨头。他说自己的苗条身材不是饿出来的,而是善于保养。细狗还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叫幺鸡,就是麻将里面的一条……阿莲以前住的社区里面也有细狗,但她从来没见过像幺鸡这般瘦骨伶仃的细狗。幺鸡的身体里面几乎没有肌肉和脂肪,如果身体哪一处长个骨刺的话,肯定会刺破狗皮,暴露在外。总之,幺鸡的瘦已经到了狗类的极致,简直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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