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没回家,沈静媛一到家里,就看见满桌子准备好的饭菜,而且还都是她爱吃的,基围虾、糖醋小排、黑木耳炒山药、青菜豆腐汤,清清爽爽的颜色,看着就很让人胃口大开。
沈静媛也顾不得沈妈妈在一边嚷:“先去洗手再过来吃!”拿了筷子,夹了块糖醋排骨就往嘴里送。沈妈妈见她这样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啪地一下就往她的头上打去,沈静媛不依地嚷嚷,还万分委屈的样子告起状来:“爸,你看妈怎么这么小气吧啦的,我吃块排骨还打我的头”。
沈妈妈气道:“我这不是不让你吃,是让你洗了手早吃,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下子吃下去多少细菌啊?你说你几岁了,怎么连饭前洗手的规矩都不懂?”沈妈妈数落地顺溜,全然忘了这曾经是自己训调皮不听话的儿子的台词。
沈爸爸沈青云是坐在一边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他是一个长得比较书生气的男人,戴着眼镜的样子,很儒雅,而且他平时又喜欢练字修身养性,更让他的身上有一种从容的文人气度。此刻的他抬头看了眼女儿和妻子,没辙地摇头,不准备介入她们的战争。只是低头前又看了眼女儿,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怜惜,以前这样没形象地吃东西的人一直是静海啊,而静媛一直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吃饭的那一个。静媛的用意,他怎么能够不知道呢?
沈静媛见妈妈气呼呼地去厨房准备把饭端出来,沈爸爸则是对她好笑得摇了摇头。沈静媛吐了吐舌,她也只是想让妈妈高兴一些嘛!这半年来,家里就剩下爸妈两个人在家,她好不容易放暑假回家了,当然要让家里的气氛活跃一些,不要那么死气沉沉的。就算这不是她的本性,可是为了让爸爸妈妈的心情能跟着好一些,那也就足够了。她不介意偶尔撒个娇,或者调皮捣蛋一些。
而且她看见妈妈光顾着数落她,好像心情也不是那么沉重的了。爸爸的眉宇间也舒展了许多。这一顿饭就在笑笑闹闹中度过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哥哥去才小半年,沈爸爸也因为心脏病发作住院了,所以一整个新年,家里都是过的冷冷清清的。沈家的饭桌上,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融洽温馨的气氛了。
这晚,沈静媛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就看见沈妈妈忙碌的身影。
夏天,是学生们放假的时间,但是沈妈妈却很忙,既要照顾家里的一大一小,又要给学生补课。沈静媛干家务的能力不怎么样,好在她的外语能力还是不错的,教几个小鬼那也是不成问题的。她凭着她的软磨硬泡,很快就从沈妈妈手中接过了这三个学生。
这三名小学生是在沈静媛回家之前就已经每天来补课了,其中两个是男孩,一个女孩,他们听见沈静媛自告奋勇要教他们,就兴奋得两眼放光,一个劲儿喊好啊好啊!弄得沈妈妈颇为失落,原来在学生们的眼中,自己这么讨人嫌啊?沈静媛也很高兴这几个小鬼头肯这么赏脸让自己教,她不知道的是,这三个小孩子认为她年纪轻,会比他们的老师容易忽悠,而且补习的时候还可以偷懒什么的。
一个下午下来,沈静媛就被那三个小鬼头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沈静媛给他们讲课的时候呢,他们倒是听得挺认真的,英语对话互动的时候也很积极。可是一旦静下来了,让他们写作业了,这三个人就开始捣蛋起来了,一刻也静不下来,写几个字,就不想坐在位置上,一个不注意,就能看到他们头挨着头,在讲悄悄话。把他们分开来去坐吧,他们又坐不住,抓耳挠腮的,半天写不了多少,光瞅着那作业本半天,万分苦恼的样子。不一会儿,就一个个把头都转到了窗户外面,一副很想去外面玩的表情,还委屈地嚷嚷:“媛媛姐姐,你就让我们出去玩会儿嘛,刚才你讲的我们都听懂了,这个作业我们明天再做吧!反正暑期才刚开始没几天,这么点作业,很快就可以做完的。”
沈静媛看着这几个小不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凶道:“还不赶紧做作业,小心等我妈回来我去告状,让她罚你们每个人抄单词一百遍。”这威胁一出,这三个人才算是消停下来。
沈妈妈给这三个学生安排的补习时间是每个周一到周五的上午,其实课程也不算紧张,除了复习上个学期的课之外,就是学习一下新学期的课程。本来沈妈妈是不想开暑期补习班的,可是想到自家的经济情况,再加上家长给的酬劳也很丰厚,所以她才答应了下来。现在有女儿帮她忙,她起先在边上听了一下,倒觉得女儿寓教于乐的方法很好,想着等开学的时候,也效仿一下,只是这三个捣蛋鬼,真不是学习的料啊!
待送走三个小鬼头,沈妈妈看了趴在桌子上嚷着累死我了的沈静媛,取笑道:“知道累了吧,早让你一边去,让我来的吧,你偏不听。”
沈静媛用双掌撑着自己的脸,道:“妈,我知道很累,所以才想帮帮你啊,你看我在家也没事干,看到就你一个人为我爸和我忙进忙出的,我心里也难受啊。而且我就是嘴上说累,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不然我一个人在家里不是对着电脑就是对着电视机,也很无聊啊,没病都要憋出病来的。”
沈妈妈笑骂道:“你啊你啊,妈说不过你。只要你不觉得辛苦就好。”
“妈,我只是说说而已啦,其实一点不累的。”沈静媛道。
沈妈妈的神色有些感动,“不累就好,不累就好。”说着就转身进了厨房,背转身的时候还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疑似有眼泪掉下来的。沈静媛却没发现,开始收拾起桌上的英文课本和教参。
饭后,沈静媛帮着沈妈妈收拾桌子,又随着她挤到厨房洗碗。尽管沈妈妈再三叫她先去休息,她也不听。
母女两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倒是很快,不过,沈妈妈说着说着就不由说到了刚回来时回避的话题:“这个暑假过完,你就要开始实习了,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你是想留在A城呢,还是回禹城来找工作?”她见沈静媛不吭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接着道:“我知道,你留在A城会比较有前途,但是爸妈年纪大了,又只有你这么个女儿了,你看你爸身体又不好,按我和你爸爸的意思呢,当然是希望你留在禹城,留在我们身边的。我跟你爸爸也想过了,如果你留在禹城呢,你就到你爸爸的学校当个英语老师,正好顶替了你爸爸以前的职位,我想只要我跟你爸去校长那里说一声,学校也不会怎么为难我们的。”
沈静媛低头道:“妈,你让我想想。其实前途什么的我倒无所谓,只是……”留在禹城,可以就近照顾爸妈,自然很好,教师也是她喜欢的职业,如果是以前,她当然就一口应下来了,她本来就是个恋家的人。可是现在,她有了赵禹廷,他的事业在A城,两地又不是很近,到时候他们两地分居……
她有点心烦意乱。之前她也不是每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从没一次能下定决心的。她也想过,要把父母接到A城,可是一来父母已经习惯了在禹城的生活,不喜欢背井离乡,二来,她对她和赵禹廷的关系总有点不踏实,如果父母在身边,虽然伤心的时候是有地方倾诉了,可势必会让父母跟着操心她。
沈妈妈也不追问,慈爱地拉过她的手冲干净留在手上的泡沫,温和地道:“好,你慢慢想,反正也不是叫你马上就下决定。”
收拾好一切后,沈妈妈就推她去房间洗澡休息,自己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勾毛线鞋。
沈静媛却去了阳台,想去吹点儿风,喘口气。却看见她爸爸也正在阳台上。
沈青云每天吃完晚饭就要去阳台上侍弄他养的那些花花草草,浇浇水、除个草什么的,因为是盆栽里的植物,弄起来也很简单,不必太劳心劳力就能有很好的收获。沈静媛从小就喜欢园艺,但是好像没什么种植天份。小时候她见爸爸的花养的漂亮,就闹着说自己也要养,沈青云被闹的没办法只得给了她一盆花,可是没给她摆弄几天,那花就被养死了,原来是她一直不停地给花浇水,还把花放进房间,花儿被水淹,又没阳光照射,当然没过多久就死了,所以从此之后沈爸爸就不让她养花了。
沈青云见女儿只是跟在自己身后帮着递个小铲子,拿个水壶之类的,也不动手弄他的花,这才没把她给赶回去。相比小时候那长得只到他腰部的小奶娃,他家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沈爸爸开始修建一下一颗茶花的枝叶,一边闲话家常起来:“媛媛,这个暑假结束以后,你也快升大四了吧,对以后的出路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还没想好!”妈妈才说了这事,现在不会是爸爸也想要自己留在禹城吧?
果然,沈爸爸放下手里拿着的剪子,到洗手池边洗了手,叹道:“媛媛啊,你妈应该跟你说了吧?”
沈静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沈爸爸接着道:“我们的意思是想你能留在禹城,我和你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你要说我们自私也好,我们只是希望你留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我们不希望你像哥哥一样一年到头不见人影不算,临了还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和你妈也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沈爸爸说这番话的时候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再想到他话里的意思,让沈静媛心酸酸的。
在沈静媛心目中,自己的爸爸一直是个十分高大的存在,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就算天塌了也有爸爸顶着。只是曾几何时,爸爸也老了,而且爸爸并不是万能的超人,他也会老,会生病,甚至会像哥哥一样死去,一想到这里,就有心慌的情绪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