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在喉中的血块终于散去，破败的嗓音却再唤不回那人温柔的回眸，贺锦年握紧青玉瓶，握住兰瑟用生命印证的爱恋，嘶吼着，几欲死去。
听过二人之间的对话，看过太多世态炎凉的阅浮生怎会不懂此刻贺锦年的心如死灰。
可这一切都是贺锦年自己的抉择造就，又能怨得了谁，谁又能给予安慰，身为局外人的阅浮生也不过只能施予一声叹息。
颜如初静静垂首，看贺锦年崩溃哭喊，想起兰瑟曾陪伴自己度过最灰暗的时光，虽然耗费了太多时间历经了生死，如今终于完成兰瑟所托，心下也有一分释然。
去年秋，语君然纳知言微为妃，背弃了二人之间的誓约，三生入梦遥毒发。
今年初，她看见今非昨胸前伤痕，终于相信他对她百般提防，千般算计。
是恨过的啊，一腔柔情空付，怎能不恨？
所以才会接受母亲的安排，想去寻得奇药解了身上毒，然后定是要那负心的人悔不当初。
可谁知道，送到她面前的解药居然是那么温柔那么痴情的一个女子，明明被最爱的人亲手送入死地，却仍不改初衷，一心念着他，一心恋着他，直至身故。
想起瞬息而灭的红颜娇美，颜如初不想去评价当时神魂两失的贺锦年做了多少蠢事，彻底伤透了那般玲珑剔透的心肠，毕竟兰瑟已死，评论谁对谁错已无意义。
颜如初无意再出言增加他的负疚感，转身便想离开。
“慢着，我也有话想问你。”贺锦年渐止了哭嚎，一双兽样的眼神闪着猎食者的光芒，“孝武仁皇后，你最后还是啃食了兰瑟的血肉，所以才能复生吗？”
“今年年初，我与兰瑟在京中相见，今年暮春，孝武仁皇后毒发身亡。”空气凝滞，颜如初淡笑着正对贺锦年冰冷瞪视。“而她的尸身一直被我冰封在某处，贺公子若有心，我可以带你去祭拜。”
贺锦年颓然地跪坐当场，没有吭声，阅浮生面色难安，左顾右盼之际却与颜圣卿眼神相接。
“太聪明的人不长命，贺公子觉得呢？”
话虽是对贺锦年说的，可颜圣卿冰寒双目一直缩着阅浮生，直看得他颈后汗毛倒竖，惊恐非常。
“圣卿，不可对先生无礼。”颜如初喝了一句，见颜圣卿不为所动，忙挡在二人之间，“先生从前助我良多，我复生一事本就不必对先生隐瞒，先生是断不会出卖我的。”
“阿姐，人心叵测，你还没看破？”
“可我信他。”
对上颜如初坚定目光，颜圣卿无奈，只好收了将在场二人击杀的决定，不客气地拎起贺锦年，逼他信守承诺交出寒毒的解药，待颜如初服下后，一记手刀将她敲晕。
“阿姐心软，总爱轻信旁人的承诺，可我则不然，我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做事没什么顾忌。”将颜如初扶到藤椅上歇下，颜圣卿反手探入怀中，取出两粒药丸，朝阅浮生二人一晃，“不受我掌控的人，难以让我心安。”
乌黑的药丸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泽，和颜圣卿直视二人的眼一般，带有阴毒算计的意味。
“她就是太心软，所以从前才会那么累。”阅浮生叹了口气，上前取过一粒，顺手取用了杯清水服下，“不过如今有你在一旁帮衬着，她该轻松许多吧。”
颜圣卿不语，指尖微动，便捏出一个法诀，眼瞅得阅浮生变了脸色，他确认药丸已生效，这才满意一笑。
“有我在她身边，我自是不会让她受半点苦。”
不清楚颜氏姐弟二人之间的关联，阅浮生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颜圣卿转头，看向神情麻木的贺锦年，后者正呆望着怀中青玉瓶，默然良久，苦涩开口。
“……我能去祭拜兰瑟吗？”
“等你觉得有脸见她时，自然可以。”
在贺锦年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同样身陷过那般疯狂的爱恋深渊，因为爱而不得，于是亲手杀死心中所爱。
只是最后兰瑟以生命证明了她对贺锦年的痴心，而九玄，那尊贵无双的女神到底爱着谁，如今又有谁能来解答。
看着贺锦年，颜圣卿总有中物伤其类的感觉，想亲近却不敢，想鄙薄却不能，对他的态度难免更多了几分直接与残忍。
然而再残忍的话入了贺锦年的耳中，也比不过兰瑟留给他的青玉瓶更沉重更惨烈，听过颜圣卿的答复，他凄然一笑，接过药丸，大口咬嚼着吞入肚中。
见此间隐患已消，颜圣卿心满意足一颔首，抱起颜如初便想离开。
“颜氏圣卿，知无涯没了神执之位，知家可谓是断了一只有力的臂膀，你不想趁火打劫，为她报仇？”
颜圣卿回头，但见贺锦年怀中着玉瓶，双目灼灼，似有阴火团生，充满了急欲焚毁一切的疯狂。
“不错的眼神。”颜圣卿欣赏地赞道，“没了那心爱之人，这世界看上去太过无趣，所以想搅得这天地失了常？这样的想法我倒也是有过，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若真心想要助我，那便耐心等候吧。”
一路通行无阻回了津渡，颜圣卿安顿好了颜如初，刚一坐下，冷月幽晃悠悠趴在了案前。
“你居然输了呢，那语君然还真有本事，竟然请来了你的死对头，到手的鱼儿溜走了，你心里可是恼怒非常？”
“会遇上他倒真是我算漏了，不过也没差，知家失了神权护佑，少不得要在这朝堂争功。届时缙云一乱，鬼方自然会趁虚而入，也就没人会留意到我们。”
颜圣卿仰头，望着屋内雕花房梁，疲倦地揉着额角，冷月幽咯咯浅笑着上前代劳，双手柔滑翻转，瞬间捏出几个法诀，忙碌中也不忘顺带读取他脑中记忆，忙活了一阵，忽然停下手来。
“既然英昭无意使用神之舌，不如将东西盗来给我，也就只有在我手中，才能物尽其用。”
“你还没死心，还想集齐所有神赐之物？”
“那本就不是尘下界该有的东西，交给我才是最好的归处，不是吗？”
冷月幽笑意微敛，语带轻嘲，颜圣卿睁眼，瞧见她邪魅百生的脸上满是决绝杀意，思虑片刻终是点头应许了的执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