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无棱监督着英昭用术法清扫过满殿血腥后，回含元殿复命时，今非昨已在殿内服侍着语君然阅过今日奏折。
“今日之事，无棱怎么看？”
语君然放下手中朱笔，挥退无用宫奴后，淡淡开口。二臣听了却是背脊生寒，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答。
“诚如陛下所思，那宫婢断不会是因皇后早逝而向颜贵妃下毒，其中必有隐情。只是恕臣愚钝，暂无法得知是何人隐于其后，暗中策划了此事。”
尚无棱谢罪之语方落，语君然视线已扫到今非昨，但见他低头思索片刻，沉声而言。
“那宫婢应知所言无法取信于人，但在将死之时却如此应对，想来必有深意。微臣大胆猜测，那幕后之人必与皇后亲近非常。”
语君然屈指，面前铺着的白纸上写有涅阳长公主、宁王等青鸾生前至亲名讳，目光阴沉地沉思良久，他微一颔首。
“事已至此，倒也无可奈何。非昨你派人暗中查证，若有所得立即回报，若无线索也无需懊恼，胆敢对王族后嗣下手的人，心思必然缜密非常。”
“臣定当竭力而为。”
今非昨领了命，见语君然似有私语将言于尚无棱，便告辞退下了。
“无棱，月前你陪朕去过一趟津渡，对那颜氏小姐有何看法？”
有些摸不准语君然忽然问及那人的用意，尚无棱垂首，恭敬刻板地答复着。
“……颜氏不愧为伊祁望族，不仅有颜圣卿这般术法动天下的人物，其姐学识见地亦非寻常，臣对其钦佩不已。听闻百阅府将与之合作刊印书册，臣有意相购，已派人前去探听虚实。”
“刊印成册的不过是津渡中已在宣讲的奇闻异事罢了，倒也显不出她的才学，挂在无棱屋中那诗句，想来更能一显其文采超群。”语君然离了御案，踱步到尚无棱面前，见他冷汗如瀑，忽而冷笑，“朕欣赏爱卿狠硬过人的手段，却不想在自己身边布下个喜欢暗中窥伺朕心意的弄臣，无棱可懂朕苦心？”
“臣知罪，但凭陛下责罚。”
沉沉君威压下，尚无棱忽然跪倒在地，颤抖请罪。见他言辞恳切，神情畏惧，语君然一改威迫架势，笑如春风。
“无棱一心为国，忠诚可鉴，朕怎会罚你？只是近来有些怀念当日颜氏小姐赠与的诗句，想请无棱再默一幅，聊作纪念罢了。”
“臣鲁笨，自小便常因背诵不了几首诗词而受父亲责罚，臣屋中那字画乃臣冒昧捡拾当日碎屑拼凑修复而得，陛下既问起，臣这就回府取来。”
直言道出此诗来历，又暗示自己再记不得那诗句全文，语君然满意一点头，这才准其全身而退。待得那字画送了来，他再一次面对颜如初的讥讽，回想着今日之事，更是唏嘘不已。
“新裂冰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知家失势，朕无后嗣，如今你可如意？”语君然伸手抚过那哀怨字词，眼中闪过当日颜如初决然跃下的身影，“青鸾，这后宫已无他人，你该回来了。”
含笑一语落，激得灯花炸裂，远在津渡内院正打散了发髻想入梦休憩的颜如初心中寒意顿生，不由举目四望，见轩窗未关，正有清风吹拂而入。
颜如初摇头笑过自己的健忘，起身来关轩窗，不想却有一人蹲伏在窗外树枝上，双目凛凛如刀，将她瞪视着。
“你就是颜如初？自称圣卿阿姐的贱人？”
“姑娘与圣卿相识，却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颜如初略定了心神，防备地与这女子相视，笑意不改。
然这女子邪魅非常，淡笑着提足，枝桠轻颤，她持着一把镶有精美宝石的匕首，朝颜如初面部划来。
“一介贱婢有何资格知道我是谁，便让我划花你这张狐媚的脸，看你还敢不敢缠着我的圣卿。”
见势不妙，颜如初连忙后退，手中顺势将那窗扉合上，虽止不住女子凶猛前掠的攻势，但好歹能拖延一下。
待到女子一脚踢碎窗扉合身铺上来时，正面对上的便是漫天杂物飞来。
颜如初闺房中置下的无一不是珍品，此时她抓到一物看也不看便朝来客掷去，这架势豪爽得若让冬晖看了又要大呼暴殄天物。
可惜遇上不懂珍惜的主人，和完全不必珍惜的来客，这满屋的器具很快就在二人进攻与防守的一来一往之间被损耗殆尽。
“身为一个弱女子，居然能和我缠斗到现在，我真该夸赞你一声，可惜你彻底惹火了我，那就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了。”
女子气恼地将手中匕首扔掷在一旁，十指翩飞，竟是要对颜如初施下恶毒禁咒。
曾为北方神执，颜如初对这样的术法自是防范颇深，奈何如今她已无术法傍身，昔日绝世武功也未能恢复，只能眼睁睁看那阴毒光圈朝自己全身罩来。
忽有裂帛声起，贺锦年立于颜如初身前，右手前伸为盾，竟是为她拦下这一记杀招。
“你怎会在此？”
“你还没带我去见兰瑟，我不能让你死。”
冷硬的话语被贺锦年这般面无表情地说出，浇灭颜如初心中涌起的几许感激之情。
被人阻拦了自己的行动，女子娇容带怒，玉手高扬，又想唤起更强力的术法来将面前二人一道击杀，却有人从她身后探出手来，握住她玉腕。
“世人皆道，前任东方神执明艳动人，最是娇艳不可亵渎，今日怎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无端坏了如此美貌。”
温柔如春风的低语近在耳旁，东方颜侧首，瞧见颜圣卿俊美面容，不由双颊泛红。
“妾与君相识数年，历经挫折，才能伴君左右，可近日却听世人都道，这女子得君厚爱，妾心中不服。”东方颜骄纵地一伸手，直指向正由贺锦年护卫的颜如初，认真地问道，“妾与此女，孰为美？”
“汝之容颜虽胜阿姐，然气度高低人皆尽知，当真要我宣之于口？”颜圣卿笑意不改，语音低沉地在东方颜耳边私语，“既然知道阿姐为我所厚爱，却还敢对她动手，是我平素对你太过温和，让你觉得我当真好欺？”
东方颜心中一凛，虽是有西方神之目加持，到底不敢与颜圣卿正面冲突，勉为其难地向颜如初致过歉，在颜圣卿的看护下离开颜如初寝室。
见危机得解，贺锦年也纵身离开，颜如初定睛看去，但见他高卧津渡屋顶，对月而眠，心中微有感慨。
回身看过一室狼藉，颜如初无法可想，只得去楼下与卿离同住一晚，别的事便待明日再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