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初一直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不断流转，然而在看清那少年容貌后，终于忍不住探出了手。
“圣卿……”
还带有几分稚嫩气息的少年，不同于今日倨傲的表情，那么遥远而真切，直看得颜如初的心一点点抽痛着。
可是颜如初的手却触不到那令人怀念的少年，冷月幽编织的幻境被人打破，曾发生过的一切如碎片般点点滑落，她听不清少年与饕餮定下了何等契约，只看见饕餮张开血盆大口，将少年吞噬。
“不！”
颜如初惊呼着醒来，才发现一切不过一场梦罢了，自己仍然端坐在冷月幽屋中，不同的是多了个神情冷肃的颜圣卿。
饕餮，天上天下第一个胆敢行那弑主暴行的人。
颜如初眸光复杂地看着眼前人，不知该对他道一句久仰，还是其他，一时之间只能呆坐桌旁，沉默不言。
“你违背了与我的约定。”颜圣卿冷沉着脸，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全然没有犯错之人该有的惊惶的冷月幽，“你答应过我，不会干涉我的行动。”
“可若照此来说，你也违背了承诺。”冷月幽笑语殷殷，然目光凉薄，“说好仅以姐弟身份相伴在她左右，可你又贪心使坏，想做她心中唯一。”
冷月幽笑吟吟抬手，朝闭目回顾方才所见的颜如初一指，察觉到她的动作，颜如初抬眼相视，神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自出现后一直不肯回过身来与自己正面相向的颜圣卿。
“我是九玄转世之人，而你，此身虽是家弟所有，但实为九凝山神饕餮。你我曾经同属神族，所以唯有我俩的血才能唤醒冷月幽，对吗？”
“……是。”
“我弟弟，圣卿他已经不在了，对吗？”
“是。”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自弃感，对于颜如初的提问，颜圣卿终于没有再回避，简洁有力地一点头，回复了她所有猜测。
颜如初苦涩一笑，站起身来，踱步到了颜圣卿面前，伸手定住他神情闪烁难安的面容，红唇迟疑着，终是将心中最痛悔的疑问说出了口。
“是为了我，对吗？因为当日我在那玉凉关下受人围攻，为了救我，他将自己献给了你？”
计算过玉娘被逐出颜氏一族的时间，颜如初怎会不懂自己那个护短心切的弟弟是为了什么才舍弃了自身，顿时双眼泛红，珠泪满眶，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只红着眼，定睛等待饕餮给予回复。
自己的出现似乎只会带给她伤痛，哪怕这一次是那人心甘情愿献上这具身躯，在她看来，也是自己巧/取豪/夺的压迫之举吧。
饕餮抬手，温柔地抚上颜如初苍白容颜，小心翼翼近乎屏息靠近的举动，终于将她心中痛楚尽数激发。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的生死都是我自找的，你为什么要代我去死！”
颜如初握拳扑进饕餮怀中，狠狠敲打着他胸膛，嘶喊着想要再好好训斥一顿自己不听话的弟弟，可一串串的眼泪都知道，那个离开了的人再不会回来了，只剩下自己孤单的，痛苦的，直面所有真相。
饕餮微仰起头，不敢直视颜如初珠泪涟涟的眼，笨拙地伸出手，执拗地将她圈在怀中，任她发泄着所有愤懑和不满，心中决意不变。
绝不会再放手。
然而等到颜如初哭到筋疲力尽，在饕餮怀中静默了片刻，却忽然伸手，挣开了他的圈抱。
“你对我有再世之恩，可是圣卿他……请让我一个人静静。”
饕餮下意识地伸手想将人拽回身边，可是一抬眼看见颜如初脸上那夹杂着怨恨与敬畏的神情，他的手像是被寒冰冻住，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面无表情地看着颜如初从自己身边匆匆离开，饕餮只觉得她那仓皇踉跄却仍急速远离的步伐，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入他心脏，痛入骨髓，却难以言述。
冷月幽扬袖解了贺锦年身上束缚，将人推出门外，回转身来，冷眼瞧着饕餮的失意，满意地溢出一抹笑容。
“你和我真是相似，明明是这般狠心冷绝的人物，偏遇上情之一字，总是执迷不悟，深陷其中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
被冷月幽一语所激，饕餮愤怒地抬起头来，露出与这俊秀容颜全然不衬的狠戾神情。
“虽然你现在不会认同，可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帮你一把。”冷月幽掩唇轻笑，“你因为她而被万钧巨石生生压制数万年，这般深情不改怎能不告诉她，虽然你自命清高，不屑于接受因同情而产生的情动，但在我看来只要她最后能真心爱上你，过程如何真的没有必要那么讲究。”
“话说得好听，你想看的不过是我再次被她抛下，然后彻底搅乱尘下界安宁。”饕餮伸手触上冷月幽清亮双眼，“你生来就是为了破坏所有，何时有了这样的好心，竟会想到来撮合我和她的情缘，我若信了你，之后才真的会悔不当初。”
冷漠地加大力度，重重合上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然而当那眼睑轻掀，映入饕餮眼中的却不是卿离那满含爱恋的双眸。
冷月幽嘴边噙着嘲讽的轻笑，挑衅地将饕餮望着。
“呵呵，你虽然乐意接纳我，带我四下游走，但私心里到底还是和常人一样，对我没几分信心。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该怎么办才好呢，今日我从她那里得来太多鲜血，力量暴涨得厉害，我体内这小女孩一时半刻还压制不了我，只好辛苦你，再容忍我几日了。”
饕餮眸光闪烁了一阵，终是垂首叹了口气，没再和冷月幽继续纠缠，强势地将她屋中生肌活血的药物搜刮一空，重重甩上房门，离开了。
屋里剩下自己一个人，委实有点空荡，冷月幽百无聊赖地趴伏在桌上，歪着头看那烛火飘摇，艳羡地轻声呢喃着。
“真好啊，前世你与她本是两心相许的呢，今世你对她又有再世之恩，能否续上那断掉的情缘，全靠你自己了，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