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内院，颜如初把玩着知无言送的玉珏，兀自琢磨着。
知家一族历经数代培育起来的死士，就这么轻易送与旁人，哪怕知无言的表现却是对冷月幽痴情不已，颜如初也很难相信他的诚意。
可是手中的玉珏做不得假，虽有这小小缺口，但整块玉水润喜人，确实是难得的宝玉，会拿来做世代传袭的宝物也说得过去。
既然玉没有作假，那有问题的该是在这血痕上了吧……
手指抚摸着那恍如活水般灵动的红痕，颜如初眸光暗沉。
知家豢养的死士，按理只该听从知家人的命令，那么这块玉珏恐怕不仅仅是个凭证，本身应该有些特殊之处，才能让人彻底信服。
不然任何人得了这玉珏都能调动自己精心培植的暗势力，知家的人可不是那么天真的蠢货。
“殷虹如血……以血证明吗？”
知家虽是败逃入缙云，不过有知无言等人的辛苦经营，族人的数量即便与当初在列山时还差那么几成，倒也是人多势众，想要采血有的是货源。
可是对不曾见过毫无瓜葛的人下手，颜如初心里有些堵，或许是受从前的思维影响，总觉得与人对阵不斩无辜，习惯了军士率性想法。
如此说来，知家与她有恩怨纠葛的还剩下……
脑中闪过知无涯的面容，不可否认，他是自己最熟悉的知家人，可思及对方的心意，颜如初并不想从他身上取血来达成自己的愿望。而知无言，那人沉稳时如静水深渊，狂躁时又似怒波狂澜，若是可以，还是别与之为敌的好。
那么，合意的人选就只剩下被打入冷宫的知言微了。可是她却是知无涯胞妹，这关系，多少让人有些为难。
颜如初叹口气，前期筹划尚未到位，且将此事暂按下。
门扉轻叩三声后，月白持书信一封入内禀告。
“小姐，刀客的身份已经查实。”
闻言，颜如初神色一凛，玉手轻翻，已将玉珏纳入袖袋，静听月白细细道来。
却说那日颜如初于常府遇袭后，便将追查刀客来历的事交与月白，没曾想那人狡猾非常，月白调动京城内外所有耳目，到如今已快一月时间才查清对方身份，这才急急来报。
“那刀客潜于天须宫内，平素很少出门走动，若非日前有熟识的女客前去天须宫求请神执大人解惑，也不会发现有这么一个凶悍之人呆在那神圣居所。”
“你是说，那人是英昭派来的？不会，英昭不可能对我有杀心。”颜如初摇了摇头，对月白呈上这样的回报略显不满，“或许是认错了吧，你也别太忧心，有的是时间，你且慢慢求证清楚了再来回复我。”
月白虽不知颜如初为何会有此质疑，对她否定自己一番辛苦奔波的成果倒也不甚在意，只神情淡然将证据拿出。
一封简单纸笺，写有几味药材，分开来看无甚出奇之处，但这般放到一起，却别有用处。
颜如初只扫了一眼，便知这药方是开来为那刀客解毒的，而那字迹她也很是熟悉，一诺书院里不少地方都留有英昭的墨宝。
“怎会如此？”
虽是力持镇定，颜如初心底也觉隐隐作痛，便似心中坚持被人生生敲碎，让人动摇难安。
“小姐可知夜狼族中事？”
月白忽然提起那不受尘下界中人欢迎的种族，颜如初不解其意，拿捏不准饕餮是否曾将前世情仇告诉给月白，当下只能含糊地略一点头。
“白昼为人，夜间为兽，噬爱忘情，方可得解。这一族的凶名我倒是有听说过，你怎么……”
“我曾暗中潜入天须宫，偷听到他二人对话，那英昭正是夜狼族长，刀客虽是其族人，但因他在一件事上犹疑不决，似乎对他在族中的名望造成了影响。”
月白言之凿凿由不得颜如初不信，她屈指轻叩桌面，对这样的回复很是头疼。
且不提前世作为护卫一路相伴的情意，便说英昭继任神执、开设书院后对自己的照顾，颜如初都不想将怀疑的念头放到他身上去，总觉得那是对他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曾有过的情怀的践踏。
见颜如初面色沉沉，月白自知不便多扰，将收集整理好的证物放置在桌案上，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与月白的知情识趣相比，冷月幽永远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客人，就在颜如初凝神细思之际，她大咧咧闯进屋来，随意翻阅着案上物件，看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
“英昭看来是压不住族里反对的声音了，夜狼族终于要舍弃对前任九凝山神的信仰，展开他们酝酿了千年的报复计划了。”
“何出此言？”
“你当真不懂？”颜如初冷厉喝问没能吓到冷月幽，她语笑嫣然地续道，“夜狼族因你之故受饕餮诅咒，至今仍要吞噬挚爱之人才能恢复人形，他们本来期待你复活后能解除这一诅咒，可你不愿回归神位，如今不过一凡俗中人对他们能有何用？”
“因此不如杀了我，以泄心头恨意，顺道也能逼迫着我再入轮回，看下一次的转世是否能如愿吗？”颜如初若有所悟一点头，笑睨冷月幽一眼，“那么，你愿意给他们那样的机会吗？”
“机会都是自己求来的，我为什么要那么好心给他们。你与我梦中境已签订了契约，今生过后再不可能有来世，所以啊，这夜狼族人打错算盘了。”笑着将手中文本摔回桌上，冷月幽伸了个懒腰正想离开，瞧见颜如初目光灼灼将自己望着，疑惑问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你不会真是如此善良，哪怕他们有心杀你，你也要帮他们解咒？”
“……事情毕竟因我而起。”
“那你愿意重领神职？”颜如初摇头拒绝，这执拗态度看得冷月幽忍不住冷笑出声，“那我奉劝你别再为此事操心了，要想解开这诅咒，要么你说服饕餮叫他收回成命，要么就动手杀了饕餮，没了施术的源头，这诅咒自然得解。”
满意地看着颜如初露出自己预料之中的窘迫之色，冷月幽忽然倾身，在她耳边低语。
“为了前世旧友一族，杀死自己挚爱之人，你，当真下得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