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下连风声都是那么寂静，朝不远处看去，本质的标志性建筑反射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五彩光源，富有节奏的DJ消磨在空气里，安静到只能听到心跳。
“多久可以回来？”
他的手臂还在她的头顶，她也没有想过挣来，四目相对，似乎把对方所有的情绪都看在心里。他抬起两根手指，摆出一个“二”。
“两个月？”
“不，是两年。”
褚茫茫晃了晃有些眩晕的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这么久啊，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什么时候走？”
“明天。”
她再度陷入无措，他这一走让她再度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这种孤零零的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她初次来到S城被公车挤在路上迷失前路的那一天。
明明她还有很多同龄人的陪伴，卫洋、马帆、安卓，还有刚刚取得联系的高雪母女，就是猛然失去这样一号人，感觉自己辛辛苦苦建成的S城关系网一下子倾塌了一大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做了个深呼吸，微笑道：“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两年时间可以改变太多现状了，他能在两个月里看到感情的萌芽，就不敢保证两年以后不会看到她跟别的男人生根发芽甚至结出果实，爱情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凭她的美丽和性情，肯定有很多有潜质的男生追，他自恃帅气，可那学校毕竟是孕育明星的地方，又不是养了一堆丑逼，到时候面临强大攻势，她要是心动了自己还能阻止吗？
他在担心她的师哥以及男同学们，她也在担心他的国外之旅，和异国美女的邂逅想想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金发碧眼，热情奔放，见多识广，简直是满足男人情怀的极限，她比不过，真心比不过。
所以让对方没有结果地等，是罪大恶极的一件事情，为了没有任何感情负担的离别，两个人谁也没有泄露自己的感情。
即使回来以后看到对方身边站着素未谋面的异性，那也好过情淡似水、形同陌路，已经把奢望放到最低，只求今后相见还能当对方是好朋友，不是点头之交。
“等我回来，我想看到一个学艺精湛的你，不求声名大震，要有明星雏形。”
“等你回来，我想看到一个学成归来的你，不求大富大贵，起码……拍片子有盈利。”
两人煞有介事般一人一句，很像婚礼现场重复牧师所说的话，说到最后竟然相对笑了起来，起码知道两年后对方是希望看到自己的，这就够了。
时间不早了，他抬起手在墙上写下一长串号码：“这个号码只有我家人和要好的朋友才知道，一定要记住，以后有事情打给我，咱国内有的是人，哪怕太棘手让我回来也没有关系。”
她读了两遍闭着眼默默回想：“我记住了，你在外面也一样，要照顾好自己。”
他觉得好笑，情不自禁摸她的发帘：“我都成年人了。”
“我也是，我还有身份证呢。”
“……我比你大好几岁。”
“……”她忍着没好意思说，越大越像个二货，跟他那俩哥们一比，他确实还不够稳重老成，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离开让她这样提心吊胆，其实想想，凭她自己一个人都能在S城过好，他肯定也是可以的。
两人说得投入，全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草坪上闪光灯每隔一会就亮一次，而这附近因为本质的缘故，灯光乱晃，俩人根本没有被偷拍的觉悟。
这一晚还是要在本质的客房度过的，杜陵跑到付亦歆耳边悄声说：“要不我给你弄点药，你也好走得没有心思？”
付亦歆回头笑嘻嘻地看他，朝他腹部顶了他一拳，给他疼得呲牙，其实就是装的。
褚茫茫眼里露出奇怪的神色，茫然地看他们，俩人立马停下来不闹了，互道过晚安，各回单间休息。
一整个夜晚的后半段过得极快，因为头一次喝这么多啤酒，虽然不至于醉，但也不那么好受，所以褚茫茫没能很早就醒过来，大约是早晨七点多钟，外头响起一阵仓促的敲门声，她睁眼看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用手抓了抓头发跳下床到了门口。“谁？”
“是我，快点洗漱，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付亦歆从来没有过此刻这样匆忙的时候，他的声音比以往每次都听起来焦躁得多，褚茫茫连声答应，冲进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好衣服，连头发都没吹干就到了包间里。
这样的包间一直都是昏暗的，因为白天很少有人开，开了大灯，里面一下子敞亮不少。“什么事？”
付亦歆把手机递给她，自己则不停地刷着随身本上的网页，告诉她：“我们被拍了。”
什么！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被放大的照片，夜色里断墙前，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神色暧昧，虽然面孔不算清晰，但身形是没有错的。不过这个角度选得还真是到位，明明是他在她头顶改错字，愣是拍出了拥抱的感觉。
“这一张应该看不出是我们吧。”褚茫茫心里忐忑，想了想两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完全想不到有什么值得偷拍的价值。
“往后翻，还有。”
她点点头，手指一滑，马上出来占满全屏的白天照片，背影、侧面，甚至正脸，还有一个特写，他和她都在上面。从电影院里并肩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场景，他们二人走路的背影，在车里聊天的某个画面，还有进入本质时他为她推开旋转门的镜头，他高大的身躯在前，修长而有力的手臂落在玻璃上面，倒映出一张俊俏动人的面庞。
翻到最后是专题报告——娱乐传媒巨头歆意集团董事付家公子首度亮镜，疑与旗下嫩模有染。
她看着寥寥几行字，眼睛有些酸涩，苦笑道：“我早就应该知道的。”
从她看到歆意的合同上付应觉的名字开始她就应该怀疑到，又何况掩饰再好，他也无法改变自己从小出身富庶之家的习性。
只是她无法轻易接受嵌在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一个活在云端，一个卑微到泥土里，那一点点的幻想碎得分崩离析，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补救。
“对不起，跟你瞒了这么久。”他看着她垂下的头，心虚得语言匮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快别说这些了，什么时候还整得跟演韩剧一样，快看吧。”杜陵打断两人的对话，将上网本推到两人面前。
很多门户网站都有了相关搜索，甚至打字刚刚打个”歆”字后面就能出来完整的搜索提示，点开看看，一些早起的网民已经开始了评论，半个小时时间刷出上千条。
“哇——歆意付少竟然！帅得本小姐面膜大裂！！”
“卧槽，鼻梁好挺，真有男人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付少你的腿好长！”
“一般般，没有我家欧巴好看，小尾巴——不能接受在我心中排第十三重要的男人我不嫁，不能接受我爱欧巴的男人我不嫁，不能……”
“怒射楼上，带你家呕吧滚粗男人的世界，旁边那妞不错，挺清纯。”
“胸不大，是模特吗？”
“付少好有型呢~人家好心水~旁边那个女的是谁啊~衣服牌子好low~童颜碧池哦~”
“本楼层用户已经被网络管理员禁封，请大家遵守互联网文明条例。”
“楼上说什么了？”
“同问。”
“……”
评论几乎是一边倒，有多少人赞付亦歆帅，就差不多有多少人骂自己，到了后面已经有些话不堪入目了，少有的几句好话也只是猥琐男发的，还要评胸论足。
褚茫茫看了两三页就再也看不下去了，沉默着，紧抿着唇，把上网本推到一旁。
包间里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听清楚，静了好一会儿，付亦歆从茶几上端过来一盘切片面包，说：“先吃早饭吧，听说本质下面全是记者，我们等会还得有精力应对。”
说着话，又把一盒牛奶拆开摆在她面前，看她一副蔫蔫的样子，心里不忍。“你忘了我昨天跟你说过的，如果有一天怎样怎样……”
“我明白。”她夹起一块切片敷衍地咬了两口，却味同嚼蜡。
又过一会，顾晟从外面走进来，将一摞报纸扔在茶几上，绕着茶几走到沙发前霍地坐下喝了口咖啡。
“刚刚打电话让人查了一下，首发是一家叫‘美人娱’的网站，跟一些小报有些合作，也能跟一些大的网站取得联系。”
“查出是谁指使的没有？”付亦歆问。
“暂时没有，不过我威胁了一下‘美人娱’的负责人，他们说是一封匿名的邮件让他们去的，IP地址是在那家影院。”
付亦歆紧锁着眉头，缓声道：“这件事真是蹊跷得很，我从十岁开始就一直有舆论保护，从来没外泄过身份和照片，就连嫩蕊的人有几个能完整说出我的来历？而且我的身边就站着昔日的影帝，他们这么敏感，怎么还，还认不出来？眼瞎还是怎么的？”
他的手指往上网本上面一指，俊脸上愤怒的情绪展露无余：“我还真不信没人指使，查出来是谁非铲了他贼窝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