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在帝都东南方向,从务城去,最快需要九天,烈火日夜赶路,期间一眼未合,终于在第六天日出之前赶到玉山脚下。借着黎明时那一点点光亮,烈火在路的前方看见一个意料之中与一个意料之外总共两个人。
意料之中的那个一身黑衣劲装,目光扫在他的脸上时见他脸色也如同他那一身衣服一样黑如浓墨,那双干净的眸子散发的光有些暗淡,一瞬间让烈火有些迟疑,这其实不大像纳兰荨,然他确实是纳兰荨。
意料之外的那个脸色看上去就比纳兰荨要好得多,见烈火时甚至还会扬起一个冷淡的笑,她平常笑着便就是这般冷淡,只不过今天变得更冷淡些。那人有个很好辨认的特征,一张妖媚的脸蛋加一双魅惑的蓝眸,亲自去海里考证了一番,烈火不得不承认,秦卿绝对当得起“海魄”二字。
看样子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在离他们丈远的地方翻下马来,脚刚沾地的那一瞬间她膝盖一软,这五天除了渡江她就没有下过马,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为了早一点来到这里,早一点见到父亲。纳兰荨眼尖立马过来扶她,不料她往后一让,让他捞了个空。这一刻纳兰荨觉得有些干涩,瞒她这笔帐,她把每个人都算上了。
“你为什么不等我?”擦肩而过的时候,纳兰荨轻轻启唇,很是心疼,他把她看得如此重要,到头来却让她心生嫌隙。
烈火已经绕开他往前走,背后听到这话时,她微微一笑,回道:“你打算让我等多久?”十天?半个月?还是一辈子?后面的话烈火没再说出口,她自知无福消受纳兰家的爱护,如今便也不再受他们什么照顾。不在意背后纳兰荨是什么表情,烈火步子迈大了一些,三两步走到秦卿面前,笑道:“卿姐!”
“你这一路,折腾得有些过了……”秦卿实打实的从一个医者的角度说出这句话,看烈火这样子,哪还有半分曾经的娇纵傲气,一双眸子熬得通红,一眼瞧过去除了疲惫竟什么也不剩,伸手去诊她的脉,嗯,除了虚弱一点,气息乱点,郁结一点,血脉不通一点没什么别的。
烈火站在她面前任由她摆布,见她的样子还是熟悉的淡漠,眼里一下子漫出水雾来,却忍着掩饰道:“呵呵,卿姐这个时候还有心关心我。”
“不关心你我来这干嘛……”秦卿没好气道,她把自己折腾这副样子是去救人还是等着去受死?又愠怒道:“就你这样子,上山去能干什么?”
“看日出……”
“……”
看她还有插科打诨的力气秦卿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她们俩自小都没娘,秦卿大一些,沉稳一些,所以两人在一起时多半都是她照顾烈火,这一照顾便照顾到现在,惯得烈火在她面前总有些油嘴滑舌的。
背后纳兰荨也凑了过来,听了这姐妹的对话一面伤于烈火对两人的区别对待,一面喜于烈火总算没有改头换面到他都不认识。
“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先前说过,纳兰荨会来拦她是意料之中的,可秦卿出现且和他一同出现是烈火没想到的。
“我是护着子珩的时候遇到他的,后来听你回来了,不放心你才跟过来……”
“什么……”烈火完全没听清“子珩”之后说了什么,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子珩还活着?
“子珩他……”从往生岛一直忍着的泪珠子在这一刻有了决堤之势,需知吴岳那句“无一人生还”曾经让她如何绝望。她这副清泪欲滴的模样谁见了谁心疼,秦卿蓝眸上晕上一层盈光简直美到极致,只是此刻无人有心欣赏罢了。
“你放心,子珩现在有苏雪儿和林炎保护,还有我的人掩护,不会再出事了……”纳兰荨适时插上一句话。
“林炎?”烈火又惊了一惊,那个林家小七爷怎么会与这件事扯上什么关系?不过显然这是个不短的故事,那两人也没有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细说,秦卿攥着烈火的手,道:“我绝不许你这样上去!”
那上面是龙潭虎穴,即便烈火仍精神十足,她也不许她轻易上去。然而烈火却根本没在意她说什么,收了收眼里的水珠子,反握住秦卿的手,一脸热切的问道:“还有谁还活着?”
父亲,浮生,子珩,雪儿,他们都还活着……
她突然一问,对面两人却同时沉默了,烈火眼里燃起的希望飘飘渺渺不过一息,眼见着就要被他们的沉默给掐灭了。手一松,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烈火胸口仿佛堵了一口气,她不愿相信,祁云神宫那么多人,每一个她都叫得出名字,不可能只逃出来子珩和雪儿两个?
“有一件事我需得和你说清楚……”纳兰荨突然开口,声音甚是低沉,仿佛这件事本来就是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压在谁心头上都承受不住,秦卿皱着眉头蓝汪汪的眼睛横扫过去,意思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块石头砸下去必然会把她砸晕过去,纳兰荨也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意思是这块石头什么时候砸效果都是一样的……
烈火很艰难的从两人皱着的眉头读懂两人的哑语,笑道:“说吧,不用再瞒我了。”
现下,还有什么更糟的呢?殊不知,他们这种迂回,只是在昭示着一个更加残忍的事实。
事已至此,秦卿也只好叹了叹气,她垂着眼眉时纳兰荨已经把话说出来了:“有没有别的人逃出来我们不知道,我们知道消息赶过去时只遇到了雪儿与林炎护着子珩从山里逃出来,从子珩口中我们听到,琼庭有条秘道通往山下,当初火宫主已经护着他们去到秘道口,只是……只是……”纳兰荨尽量用平静的口气叙述,只是到了最后这句却如何也说不出口,最后这句实在太残忍,当初他们听了都被打击得回不过神来。
“只是什么……”烈火急了,这已经不是吊胃口,而是在告诉她接下来的话有多沉重……
“只是宁浮生突然拦住他们,火伯伯就是为了挡他才失手被擒的!”
秦卿接的这冷淡语气丝毫没有减小事实本身的冲击力,烈火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从她的天灵盖直劈到她的脚趾头,晨光刚刚变得明亮一点,她却眼前一黑,一头不知道栽到了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