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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等刘清福彻底清醒过来时,宋承云已经与一批援藏干部乘机飞到了成都的双流机场。此刻,他们坐在大厅里正等待转机飞往拉萨。

刘清福清醒过来后,直愣愣地盯着坐在病床前的妻子。

“清福,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你差点吓死我了。”妻子拉着他的手喜极而泣,“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啦!”

刘清福终于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受的伤了,他忙问妻子:“是哪个把我送到医院来的?是不是那货车司机呀!”

“你还说啊,那个没良心的司机看到你浑身是血地躺在车里,以为你死了,吓得掉头就跑了。”

“那又是哪个把我送到医院来的?”

“听说是一个姓宋的院长把你送来的,我赶来时,他都已经走了,我也没见到他的面,你的住院押金都是他垫交的,我还没来及去找他还钱呢。”

“那你怎么还不去找他?快去呀!”

“我连人家的名字都还没问清楚,你又躺在医院里神志不清,我天天守在病床边,半步都不能离开,叫我怎么去找?干脆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去感谢他吧。”

“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你去打听一下,再说也应该把人家的钱还了呀?不然,别人以为我们忘恩负义呢!”刘清福躺在病床上,一个劲地催促着。

“那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摁床头的呼叫器。”

“好的,你快去吧,我这里没事的。”

一觉醒来,刘清福看见正在大口喝茶的妻子,忙问她找到了没有。

“我先到交警大队问到了情况,是中级法院的一个副院长宋承云救的你,钱也是他垫交的,我又赶到中级法院,那个宋院长已经援藏去了。”

刘清福瞪着双眼,盯着妻子,一个劲地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可不可能的,处理事故的警察有白纸黑字的笔录写在那儿,还能骗我呀!”看到刘清福双眼望着天花板默不做声,他的妻子诧异地问道,“怎么了?清福,你认识他呀!”

刘清福长叹一声,禁不住潸然泪下:“何止是认识啊!”

“怎么,你们还是?”

“没什么,看把你急的。”刘清福见妻子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忙将话题一转,“那他垫交的钱退给他了没有?”

“在交警大队,我问过警察了,他们第二天找到货车司机的老板,让那老板先拿了五万元,就把宋院长的钱先退还给他了。听那警察说,宋院长送你来时,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还是他打电话要他的一个市纪委的同学送来的。”

“他的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你问清楚了没有?”刘清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急急地问道。

“那我就没问,干脆等你把病养好了,我们一起去谢谢人家。”妻子看到医生推着换药车进来了,连忙起身往外走,嘴里仍不停地说着,“你现在就安心养病,不要想其它的事情。”

一连几天,刘清福很少说话,妻子问他怎么了,他也懒得答理她。被问急了,他干脆闭上眼睛睡觉。

有一天晚饭后,刘清福突然问妻子:“李董来看过我吗?”妻子听了,只是摇摇头没有做声。过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你不早就被单位开除了吗?她还跑来看你干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为何救我的人偏偏是他而不是别人?上帝派他来救治了我的肉体,却又惩罚我的灵魂,让我的良心永远不得安宁,这叫我如何是好?

清醒后的这几天来,刘清福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那不堪回首的一切总在他的脑海里折磨着他的神经。

那天,他刚走进办公室,李嫦华就打电话把他叫了过去。

“把门关上!”刘清福走进李嫦华办公室,只见她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前方,似乎在想着什么。

“李董,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吧!”在李嫦华办公室里站了一会,还不见她说话,刘清福搓着双手,忍不住催了一声。

李嫦华这才放下手里的钢笔,显得有些过分热情地叫他坐在沙发上,然后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刘清福开始还以为是李嫦华给她自己倒的茶,没想到她却将那杯茶放到了沙发前面的茶几上,还客气地说道:“喝茶!”刘清福一时激动得不知所措,慌忙起身,连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刘主任,我李嫦华平时待你如何?”李嫦华重新回到座位上,将大班椅转向刘清福说道。

今天董事长一大早就把自己叫过来,又是倒茶,又是轻言细语地说话,太令人反常了。平时颐指气使惯了的李嫦华,总是摆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刘清福心里一惊,一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难道她要把自己开除出去?想到这里,刘清福不寒而栗。

“怎么?是我对你不好吗?”见刘清福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做声,李嫦华又问了一句。只是这句话的语气明显地加重了。

“不是不是!李董对我太好了,你就像我的姐姐一样关心我、照顾我。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像我的大姐。”刘清福的嘴巴转得特别快。

“噢?真像你大姐呀,你大姐多大了?噢,我想起来了,好像比我大一点儿。”说到这里,李嫦华叹了口气。

看着李嫦华心事重重,知道她一定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尤其是刚才她对自己那副温柔有加的样子,这让刘清福受宠若惊,一股豪气从他心里陡然升起,他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李董,不,李姐,您是什么难处吗?尽管说,只要小弟力所能及,就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坐下!请你坐下!”李嫦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起身走到刘清福身边,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是这样,大姐现在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而这件事又有点难度,我想了很久,觉得只有你靠得住。”

“李姐,你就说吧,我保证办好。”刘清福心想,你总不会要我去杀人吧。

“是这样的。”李嫦华接着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刘清福,要他提十万元现金,找工商银行的李主任,帮忙以宋承云的名义存到工商银行。过后以某种理由将刘清福开除,刘清福为了泄恨,随向有关部门举报她向宋承云行贿。

“李董,这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们公司的案子不是还在法院吗?要是这么一闹,宋承云还不把公司里的案子往死里整呀。”刘清福不无担忧地说道。

“刘主任,公司的案子你就不用操心了,自然会有人摆平的。你想,宋承云经过这么一顿折腾,不死也得脱层皮,到时候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了。”李嫦华笑着说,“其余的事,会有人给我们罩着的。”

“如果我举报你向宋承云行贿,那你不也违法了吗?那你……”

“没事,我说了,有人给我们罩着,这次我们只是把水搅浑,好让宋承云当不了院长。这样,就没人给我们出难题了。”说到这里,李嫦华慢慢地踱回办公桌前,迟疑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你放心,公司不会亏待你的,给你2万元的报酬作为开除你的补偿。而且避过这段风头,我会让你继续回公司上班。只是……”

“没事!李姐,我保证圆满完成任务。”刘清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说道。

李嫦华走到刘清福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马上到财务室去办理手续吧,这件事就辛苦你了。不过,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你要给我做得天衣无缝。明天上午我们就去法院。”后面的事情便顺着李嫦华的计划开始运作起来。第二天,李嫦华和刘清福也真的去了法院。先是到审监庭找了梅雨媚,对着梅雨媚,李嫦华还说了几句狠话,然后就“怒气冲冲”地去找宋承云了……

过后不久,刘清福因违反公司纪律,与员工发生冲突,并造成公司重大损失而被开除。很快,刘清福状告李嫦华向宋承云行贿十万元的举报信便铺天盖地到处散发…… 

梅雨媚收到东山区法院的传票后,一连数天都没有回家,她不想同申悦文面对面,不想看到他那越来越阴郁的脸。她也不想回娘家去,偶尔回去住上一天,父母亲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时间稍为一长,他们就会唠唠叨叨、问东问西的,甚至还不厌其烦地问她和申悦文之间又怎么了。特别是母亲,自从在老师岗位上退休后,她除了做家务,看那些肥皂剧以外,就是担心儿女的事情。她回娘家倒不是怕父母唠叨,而是无法同父母说清楚她和申悦文之间的一些隔阂,以及她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在宋慧乔那儿住了两晚后,她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找到一个开私人旅馆的初中同学阮雯雯。阮雯雯当年初中毕业后连高中都没考上,读了三年技校后分配到工厂工作。由于单位效益不好,干脆自己下海经商。几经“扑腾”,便小有成就。阮雯雯听了梅雨媚的来意,喜得一把抱着她:“梅大庭长,你可是我请都请不来的朋友,行!你在这里住多久都行,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而且,我正好有很多人生问题要请教你,不过,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现在入住酒店还要先回答老板的问题呀,那也太苛刻了吧。不过,看在你我同学的份上,你说吧。”梅雨媚拉着她的手。

“你出来小住几天,是因为申秘书长有情人了还是你有了什么新问题?”

“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问题都没有,他没有情人,我呢?更不会有,我来你这儿是为了写一本书,一本关于人生的大书。”梅雨媚笑得很勉强。

“哟,什么时候当作家啦?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当作家,写出的小说肯定比那些所谓的美女作家强多了,她们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哟,除了写身体,再就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见梅雨媚叹了口气,阮雯雯关心地问道:“梅庭长,你有心事,你来我这儿,写书只是你的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恐怕不是这回事吧。是不是来逃避感情生活的?”梅雨媚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这么优秀的女人,谁会舍得离开你呀。”阮雯雯有点不相信。

“阮总,女人再优秀也有被抛弃的可能啊,何况我还不是个优秀的女人呢。我是一个很失败的女人,不会享受生活,工作上也太古板。”

“老同学,你是我们同学公认的才女、第一大美女,我读书时就一直嫉妒你,人漂亮,又有才。不过,你刚才说的确实有道理,女人再优秀也会有被抛弃的可能,但是我不相信有些女人说的‘他不要我,只是我不够好’那样的蠢话。其实,事情往往是你再好也没什么用,或许是因为你太好,让男人产生一种压力,他觉得在你面前不能彰显他的强大,让他感到深深的自卑。于是,他便渴望挣脱你的阴影。我就是如此,因为我太要强了,我前夫在我面前感到自卑,是他坚决要求和我离婚的。你猜他现在找的是个什么女人?一个相貌普通、收入低微的商场收银员,可他们的小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哎,我真的不明白,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说到这里,阮雯雯从小坤包中掏出一包摩尔烟,问她要不要,见梅雨媚摇头,便优雅地给自己点燃,“刚开始,我还像古代卓文君那样写出‘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诗句去打动前夫的铁石心肠,可我还是失望了,他决绝而去。不过,他走了以后,我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我认为做弃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抛弃后从此一蹶不振、终生潦倒。我所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地继续生活,继续工作。就像歌星王菲那样漫不经心地赚大钱,没了这个男人,我亦能爱上别人,或者像邵美琪地样,被一个男人抛弃后,只字不提。”

“你说的可都是金玉良言啦,怪不得你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人也变得越来越年轻了。”梅雨媚忍不住感叹着。

“是啊,女人要活出自尊,绝不能将个人哀怨放到桌面上,即使向隅低泣,也不能做祥林嫂。”

“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梅雨媚原准备打电话把自己被抛弃的信息告诉于米娜的,现在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记得有一句广告词是这么说的:爱情之所以是美丽的,正是因为它是自由选择的,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你说是不是?”看见梅雨媚一个劲地点头,她又继续说道,“没事时我就琢磨生意、琢磨生活和爱情。其实,一个人爱谁不爱谁是自由选择的,而选择爱情还是选择物质,又何尝不是一个人的自由呢?现在时下都认为男人追求金钱叫追求事业,可如果一个女人追求物质,却又成了千古罪人,遭人唾骂。我认为,就算她想用婚姻来换取自己的优裕生活,只要她不是用卑鄙下流的手段,谁又有资格有权利去指责她?你要你的爱情,她要她的物质,人生态度不一样嘛,这里面是没有对与错、是与非这些问题的。”

“阮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我记得读书时,你好像经常逃学,一天到晚就是梳妆打扮、无所事事。”

“是社会教育了我,我不是漂亮女人,但我认为,一个女人可以生得不漂亮,却一定要活得漂亮。无论什么时候,渊博的知识、良好的修养、文明的举止、优雅的谈吐、博大的胸怀以及一颗充满爱的心灵,一定可以让一个人活得足够漂亮,活出一种精神、一种品质、一份至真至性的精彩。”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看来,社会这个大熔炉确实锻炼了你,在商海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也让你学到了很多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老同学,你太懂得生活了,生活还真是一本学无止境的百科全书啊。”梅雨媚感叹着。

“生活是一本无字书,我除了读生活以外,也读各种真正的书籍。读书不仅充实了自己,也充实了我的精神生活。”阮雯雯说着,拉起梅雨媚的手说,“走,咱们到房间去看看里面的设施,看还要不要添置些什么。”

她俩走进二楼东头的201房,只见房子不是很大,但布置得很雅致,一张床、梳妆台、办公桌、沙发、卫生间,一应俱全,后面还有一个小阳台。

“这是你的闺房吧。”梅雨媚忍不住感叹着。

“也算是吧,不过,我很少在这儿住。只是几个要好的姐妹在这儿住过,有的还带着人来。”阮雯雯有点暧昧地笑了笑,“不过你放心,这床是干净的。平时,不管有没有人在这里住,床单每天都会换洗,我讲究的是一个清爽、舒适。”

梅雨媚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在梳妆台前站定,看着镜中自己一脸的疲惫,她忍不住用手在脸上揉了几下。

“梅庭长,你的身材保养得还是那么好,哪个男人看到你都会想入非非的。”

“不会吧?”梅雨媚听了,扭头看着阮雯雯,“你也不错啊,性感!我问你,你离婚后有没有另外的男人?”

阮雯雯点点头:“不瞒你说,离婚之前还真没有,离婚过后很久了才有一个。”

“可不可以问一下你的隐私,他是单身吗?”

“不,他没有离婚,是我不让他离婚的,他是一个单位的领导,离婚对他影响不好,对他妻子、女儿都太残忍了,不能因为我而去拆散一个家。”

“那他这样对你不是更残忍吗?”

“我有事业,如果今后碰到志趣相投的单身男子,也许我会组成一个家庭,只是现在还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男子。”

“你刚才说的那个男人不就是?”

“我说的是单身男子,他不是单身,他不属于我考虑的对象,我们只是谈得来的。如果有时我实在太想他了,我会通知他到这里来。我们在这里尽情地享受性爱的乐趣。”

梅雨媚听了,只是摇着头,她不能理解阮雯雯的行为。

“有时候,我们就坐在这儿聊天,聊他的工作,他的家庭,聊我的心事,在他的影响下,我读了不少他推荐给我的书。有时我们也聊读书后的体会。”

“哟,怪不得你现在口若悬河,原来是有一个知己在监督着你啊!人生有这么一个知己交往,也算是一桩幸事。”

“怎么?你生活中难道就没有哇。”

梅雨媚笑笑没有回答,自己的生活中真是一片空白吗,海子算不算一个?对于海子,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海子一生都在关注着她,她对海子也不是没动过心。读大学时,海子就在追求她,梅雨媚有些不满意他的个头,两人走在一起没有多大差别,她心里总觉得有些遗憾。大学毕业后,在申悦文的狂热追求下,她选择了高出半个头的他,但海子一直没有放弃对她的爱。好几次,看到海子为她而苦恼,为她而疯狂时,她就有一种想投入海子怀抱的冲动,可最终她没有迈出那一步。

在北京国家法官学院培训时,那位讲授刑诉法的沈姓副教授又算不算一个?沈教授一直单身,他对梅雨媚是一见钟情。他对梅雨媚曾说过,他上课最有激情的一段时间,就是带梅雨媚那个班的时候。他俩也曾到一个酒吧坐到凌晨一点多,然后在北京的街头闲逛到天亮。

要离开北京了,沈教授给他们上完最后一堂课后,学员们都走光了,他还坐在教室里没有离开,梅雨媚知道他的心事,她找了个离他不远的座位坐了下来,他给她讲了自己在法国留学时的经历以及他在工作中遇到的挫折。最后,沈教授走下讲台,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前额,然后对她说:“谢谢你,小梅!我会永远记住今天的这一刻。”

沈教授和梅雨媚的感情并没有纵深发展,这之后,他们之间的交往也仅限于一些重要的节日通通电话,说说分别后各自的工作、生活。

看到梅雨媚沉思的神情,阮雯雯禁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梅雨媚从沉思中醒悟过来。

“你是有,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我是真的没有,除了同老公有过肌肤之亲以外,我还真没和其他男人有过任何过激的举动。不过,谈得来的异性朋友还是有的。”说到这里,梅雨媚笑道,“我可没有你阮总那么放得开哟。”

“遇到仰慕自己,而自己又心仪的男人也未尝不可。”

“是吗?”

“难道不可以吗?”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

陆子龙办完父亲的丧事后,便匆匆赶往县城。中巴车刚进入县城,他就开始注意起四周的情况,想起自己在德沙火车站被人追杀的一幕,他就不寒而栗。他倒不是怕死,而是自己的冤案还没有得到平反,自己的理想还没有实现,他死不瞑目。

下车时,已是下午五点左右,看看天色尚早,四周也没有发现可疑人员,他这才放心地走出汽车站。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他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家里没人,妻子的手机关机,估计她还在上课。妻子的教学任务较重,早已先他几天回来了。想到妻子和儿子为了他而受的苦难,他感到一阵内疚。想到这里,他转身朝菜场走去。

离菜场还有百多米远,就见菜场入口处围了一圈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人站在街口号啕大哭。那男人一手挽着个绳套,上面挂着些叮叮当当的小五金,一个买菜的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挤进去同情地问他怎么了,那男子却并不回答老太太,只是一个劲地哭着。

听着一个大男人的哭声,陆子龙心里酸酸的。如果在大街上看见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子,那女子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当你在大街上发现一个泪流满面的男子,那他一定是受了比天还要大的委屈。作家余华就因为在大街上看到一个泪流满面的男人,而写出了一篇小说《许三观卖血记》。而这个男人又是为了什么?

几个妇女轮番问他究竟怎么了,他才抽泣着回答说,出来赚些小钱为老母看病,却不想被人偷了。说完,又号啕大哭起来。

老太太一听,叹了口气说:“你也怪可怜的,俺买你一把剪刀吧。”说着,便掏钱递给男人,其他人见状,纷纷响应,你买一把菜刀,他买一把锅铲……陆子龙也跟着掏出身上的钱,换回一把锅铲,一把剪刀和一把指甲剪。

回到家里,陆子龙就到厨房里忙碌起来,等妻子和儿子回到家时,一顿丰盛的晚餐早已摆上餐桌,桌上还摆着满满两大杯白酒和两杯饮料。

陆子龙端起一杯酒,看着父亲的遗像,心里默念着:爸,儿子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求您在九泉之下能原谅儿子的不孝。接着,他将杯中的酒洒在桌前的地上。

“吃饭吧!”陆子龙端起另一个酒杯,“秀云、优金,我对不起你们,我不但没给你们带来幸福、安定的生活,还让你们跟着我受苦,这杯酒我敬你们,祝秀云事业有成、优金学习进步。”说完,陆子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赵秀云端起饮料啜饮了一口:“子龙,我对你没什么别的要求,你为自己的事申冤我不反对,可你为运输公司的事,子龙,你别解释,我没有做声并不是我不知道,既然你今天向我和优金道歉,说没给我们一个安宁、幸福的环境,那我就说几句,优金也不是小孩子了,让他知道世事的艰难并不是一件坏事,我接到过两次电话,要我劝你不要再到处惹事生非。你这样到处跑,对你和家人都没什么好处,但我从来就没对你说过。我把这一切都压在心底独自承担,可我为你担忧啊,你斗不过人家的,我只求你把你自己的事办好就行了,我们一家子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世上的不平事多得很,不只你陆子龙被冤,运输公司的国家财产被侵占,你管不了的。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想我们一家子能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说到这里,赵秀云脸上已布满了泪水,她也没有去擦,“子龙,难道我想过安稳日子的这个要求,你都不能满足吗?”

陆子龙郑重地点点头:“秀云,请你和优金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娘儿俩过上安稳日子的。”

陆优金望望母亲,又看看父亲,然后默默地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吃完饭,儿子懂事地到房里做作业去了,客厅里只剩下陆子龙和赵秀云夫妻俩。

“秀云,谢谢你!”赵秀云起身给陆子龙泡了一杯铁观音,端到他的面前,陆子龙深情地望了一眼妻子,动情地说,“秀云,我真是对不起你,没让你跟我过上好日子,反而让你为我担惊受怕,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子龙,不要再说对不起这类话了,我只是为你的身心担忧,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子,你斗不过他们的。”赵秀云满脸的忧伤,“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中,有些事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秀云,上苍把你赐给我做我的妻子,这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不过,你也别把这个社会看得太灰了,只要共产党一天不倒台,那些贪官污吏就没好日子过,那些王八蛋总会倒台的。我就不相信他们真能一手遮天。我已经掌握了他们很多贪污受贿的证据,他们享受快活的日子就快结束了,我要看着共产党如何收拾他们,我就不信正义战胜不了邪恶。”陆子龙喝了一口茶,看见妻子额上的皱纹似乎又增多了,两鬓也有了少许白发。

“子龙,你也做过几天太平官,懂的事自然比我多,我相信共产党里面还是好人多,我也相信你是好人,但现在好人未必有好报,虽然我在教育学生时要他们如何如何,可说过之后,总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我们说的与现实生活中的距离相距得太远了,我不想再多说你什么,本来秀坤的公司原来在这儿开得好好的,也害得他早就办不下去了。不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而是因为你,别人处处为难他,他只得将公司了结后远走他乡。那次,他在我家喝得酩酊大醉,但他没有责怪你一句,只希望你能善待我和优金。可我呢?那些比我迟几年参加工作的级别比我高,而教学水平也比我强不了。要不是我带的班级成绩好,为学校争了光,也许我早就下岗了。这些话我从来都没对你说过,我知道说得再多也没什么用。现在看你的架势,似乎明天又要远行,我知道留你不住,可我还是要说,我不知道今天说了还有没有明天。”

“秀云,看你都说些什么呀,他们都是冲我来的,不是对着你和优金。我今天一边做饭时就一边在想,我不想再连累你,干脆我们离婚吧!”

“离婚?!你以为离婚后他们就不找我们的麻烦了吗?笑话!只是这一段时间我心神不定,总觉得危险会随时降临到我们头上,我几乎每天夜里都做噩梦,醒来时全身都湿透了。你爸病逝后,我在他的灵柩前为何哭得那么伤心,除了哭老人,还在为自己哭泣。”赵秀云脸上布满了泪水,陆子龙见状,忙起身走进卫生间,拿条毛巾打湿,拧干后走出来递给妻子。

“子龙,我知道你不会因此而改变你的决定,但我要告诉你,离婚的事不用提了,如果我死在前面,你就替我收尸,你死在我前面,我一样会尽一个妻子的职责。”

“秀云!”陆子龙一把将妻子搂进怀里,此刻,他真想大哭一场,以发泄早已郁积于心中的悲愤。但他忍住了,他不能哭,不能放弃已下的决心。离开老家之前,他特地跑到父亲的坟前,跪着起了誓:爸,是儿子不孝,让您受苦了,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再受苦,我一定要告倒赵阳,告不倒他,我就不是您陆时虎的儿子!

直到赵秀云停止了抽泣,陆子龙才将妻子放开:“秀云,我只能说对不起你和优金,明天我又要启程了。”

赵秀云用手背擦了下脸上的泪水,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子龙,你一人在外,自己要多保重,多注意安全。”

两人正说着话,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这声音显得特别刺耳。看到妻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您好,请问找谁,我是陆子龙。”陆子龙听出打电话的人是赵阳,心里不由一惊。

“是子龙啊,我是赵阳,我刚从江浙一带考察回来,一下飞机就听说你父亲病逝了,真的对不起,我没能前去吊唁,你一定要节哀。子龙,你不用感谢!”赵阳在电话那头说着,陆子龙除了说几声谢谢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子龙,我赵阳一向对你不薄,你心里应该清楚。现在我对你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你不再到处告了,这样会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至于你申诉的事,我跟法院做了大量工作,认为该平反的坚决平反,如果法院给你平反了,我让法院、检察院给你赔个三、四十万,再给你安排一个好工作。”说到这里,赵阳干咳了一声,“子龙,我记得《红楼梦》中有这么一句话,‘柔弱是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之胎’,《孟子》上也说了,‘人要趋利避害’。”

陆子龙这时不能不表明自己的态度了,他知道赵阳心里感到害怕了,不然他不会做出这样的许诺的:“赵副市长,谢谢你的关心,我记得《孟子》上也讲过这么一句,‘人要舍生取义’。毛泽东同志还说过这么一句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把皇帝拉下了马,对你陆子龙有什么好处?”赵阳的声音里透着威严。

“对我陆子龙是没有什么好处,皇帝的位子又不会让给我。不过,只要对德沙的600万百姓有好处,我就干到底!”

电话那头没有再说什么,只听“啪”的一声,那头将电话挂了。

陆子龙放下话筒,不由笑了,他心里想着:你终于感到害怕了! 

申悦文诉梅雨媚离婚一案,东山法院的董大姐私下里跟申悦文做了不少的工作。有一次,董大姐到市政府去办事,想到申悦文在这里上班,她特地拐了个弯跑到他的办公室。申悦文不在,办公室里的一位女同事说他到赵副市长那儿去了,她准备转身走时,同事看她一身制服,就请她坐下,并给他打电话联系。

打完电话,女同事要她直接上赵副市长办公室去,说是申秘正和领导在谈自己离婚的事。感到进退两难的董大姐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您好!赵市长。”董大姐走进赵阳办公室,伸出手说道,“您虽然不认识我,我是早就认识您了,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您的光辉形象嘛。”

“是不是啊!”赵阳大笑起来,他用手指了指沙发,“坐,坐下说。”

董大姐在沙发上坐定,用手拢拢头发,这才开口说道:“申秘,你的领导也在这儿,我是专门来做你的工作的,对于离婚一事,你是不是再慎重一点呢?其实你们夫妻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还是为儿子着想一下吧,我……”

见董大姐还要继续往下说,申悦文伸出手打断了她的话:“董大姐,对不起!打断您的话不好意思,你刚才说的和下面所要说的,我都清楚,我提出离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我们是志同道不合,没有夫妻感情可言。其实,我们夫妻之间早就貌合神离了,我一直在教育她如何做人,如何开展工作,可她一直不予理睬。我们在工作和生活中都存在严重分歧,你办的离婚案,我估计也不是几件了,你以为夫妻之间打打闹闹才上法院吗?其实,我要说的理由除了起诉状中所言外,我在开庭时还会说的。赵市长工作很忙,我们就不要在这儿打扰领导的工作了。”

董大姐本来还想利用赵阳做做申悦文的工作的,看到申悦文已经站起身,赵阳也抬了抬屁股,知道他们是让她离开了,她不再说什么,伸出手同申悦文握了一下,然后又同赵阳握了握。

“法官同志,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你们法院一定要秉公办案,该离的一定要离,不该离的也一定不能离,我代表市政府感谢你来做我们干部的思想工作。”赵阳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申悦文把董大姐送到电梯口,又转身回到赵阳的办公室,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向法官表明他要离婚的态度,其实就是向赵阳表明他的人生观点。

董大姐只得跟梅雨媚发了开庭传票。看到传票,梅雨媚笑了,她知道申悦文是铁了心,本来她心里早就死了同他和好的那份心,只是想到儿子,她实在有点于心不忍。刚开始,她本想同他和和气气地分手的,看到申悦文急于求成的拙劣表演,梅雨媚干脆置身事外,看他如何表演离婚这个人生节目。没想到狗急跳墙的申悦文竟然催着法院把庭审安排得这么紧凑。不过,自己作为一名法官,她非常理解法官的难处,知道他们生活、工作中有太多的压力。

申悦文本想不申请公开审理自己这起离婚案的,可梅雨媚对此点却不认可,并与他据理力争。申悦文也是似毫不肯让步,最后,在梅雨媚一句“你不是想在法庭上大曝你和我有什么隐私吗?你是害怕他人听见我的隐私呀!那我告诉你,我愿意向世人坦白我的隐私,你不用申请不公开”的抢白下,申悦文只得依了她。

开庭那天,小审判庭里坐满了人,来的都是双方的亲朋好友。然而,出乎梅雨媚的意料的是,于米娜和沈教授也坐飞机赶过来了。在这之前,她只同于米娜说起过自己会离婚,根本没说其他的,也许是马胖子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她,也许是其他人。

“沈教授,真不好意思,我的这么一点小事,还惊动了你的大驾,叫我怎么承受得起?”梅雨媚握着沈教授的手说。

沈教授轻轻地拍了下梅雨媚的肩膀,鼓励着她:“坚强些,天不会塌下来的。”

“我本来就没事,这次开庭,只是想看他在法庭上如何表演,自从我们相识起,我就一直是个局外人,一个坐在台下的观众。”梅雨媚从内心里感谢沈教授的鼓励,事到临头了,她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酸楚。离婚毕竟是拆散一个家庭,为了安慰自己,也为了安慰沈教授,她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你不在乎结果,只是在乎过程。”于米娜在一旁插嘴道,“要不要我上庭去做你的代理人?”

“行了,我哪敢请你这个大牌律师哟。”

“免费的也不要啊,那我也太没面子了吧,我还专门把沈教授请来做说客,就是想体会一下与法官一同坐在被告位子上的滋味,到老了好写回忆录啊。”这时,法官已走进审判庭了,于米娜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吧,他们已经来了。”

看来,江东法院对申悦文与梅雨媚的离婚案很慎重,是由主管民事审判的副院长担任的审判长。

走到被告席上,梅雨媚发现申悦文也没有请代理人,看他咬着腮帮坐在那里,知道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对这个习惯动作,她太熟悉了。可他到底紧张些什么?是担心法院判决不准离婚还是担心他的官位不保?她实在有些想不通,申悦文为何要这么急迫地离婚,难道就因为赵阳一句话吗?赵阳也就说我是个油盐不进、不听招呼的女人嘛,可我不听招呼与申悦文的升迁究竟有什么关联?这本就是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啊。

坐在被告席上,梅雨媚思绪纷飞,就连审判席上的几名法官说了些什么,甚至连申悦文是怎样慷慨激昂地宣读诉状的,她也没听清楚。自从申悦文向她提出离婚后,她就一直处于矛盾之中,她自认为是一个有主见的人,自己的婚姻虽然不是很幸福,但也还算个平和之家。她珍惜这个家,所以她一直不敢向外迈出那艰难的一步。对于海子和沈教授,她心里总有一种负疚感,特别是海子,从来就没有放弃对她的爱,两人位于同一座城市,同学之间又经常往来,可他从来不强迫自己做什么,也没有向她提出过任何要求,只是站在不远处默默地关注着她。她觉得是自己害了海子,当初读大学时,自己就应该一口回绝他。遇到申悦文后,自己硬下心肠回绝了他,可书生气十足的海子却陷入这种感情的旋涡中再也无法自拔。当他知道自己无法得到她时,他就用写诗来发泄那满腔的爱……而远在北京的沈教授呢,她觉得他给自己的不是爱情,而是一份关爱……现在这两个男人都同她坐在这庄严的法庭里,共同听候法官的宣判。

梅雨媚的思绪行马由缰,当审判长第二次说“被告”没有进行书面答辩,问她是否需要口头答辩时,她才将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对原告刚才在诉状陈述的事实及请求均无异议。”梅雨媚定了下神才说道,她的回答让坐在旁听席上的亲朋好友们大吃一惊。

审判长听了,也颇感意外,因为申悦文的请求是要求离婚,小孩的抚养问题由法庭裁决。难道她对申悦文的离婚请求不持异议,她同意离婚?

申悦文其实早就清楚梅雨媚的所思所想,自从他强烈的从政欲望在梅雨媚面前暴露无遗以后,梅雨媚就一直不看好他们的婚姻。有时,他为了能升迁,不惜绞尽脑汁,而她却不置可否。所以在家里家外,她大都是以他的官职相称,只是在没有人的场合下,两人才互叫名字。其实,自己在当教师时,做官的欲望并不强烈,只是调入政府机关后,自己那种想在政坛一试本事的欲望就相当强烈了。有时,他甚至还产生一些非常古怪的念头,如果哪位能让他升迁的领导看中他的老婆,他甚至会去做老婆的工作,即使他心里清楚,梅雨媚绝对不会为了他的升迁去出卖色相。可当他知道某个领导对梅雨媚有不好的看法后,他心中的天平便发生了严重倾斜。当梅雨媚对他的诉讼请求不持异议时,他并不感到惊讶,只是有点不明白,为何当初不去民政局办手续?非要逼着自己来法院起诉?并且还要公开审理这起离婚案?

申悦文接到法院判决准予他和梅雨媚离婚的判决生效后,他才明白梅雨媚的心思,她是想让自己在法庭上再好好表演一场,当然这是后话,在当时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坐在旁听席上的于米娜百无聊奈地坐在那儿,在她眼里,这个离婚案的庭审开得没劲透了,法庭调查时,双方都没举出什么证据,纯粹是走一个法律程序。她干脆拿出手机编了一条信息发给梅雨媚:我真搞不懂!你们这是在玩过家家呢还是搞表演呀,这儿是法庭还是舞台?

梅雨媚看了,给她回一条信息:这儿既是法庭,又是舞台,是生活的舞台,戏剧的舞台,政治的舞台。

轮到法庭辨论时,庭审才掀起一个小高潮,申悦文像是做学术报告,他从中国古代离婚制度谈起,谈到当时离婚的艰难。又说到当今离婚自由了,但很多人仍然固守着旧的婚姻,认为只有夫妻一方有过错才提起离婚,这个观点是极端错误的。他说,我和被告的婚姻并非谁有过错,即便对方有过错,我也不想提及,也不想去追究了,那么我们没有过错的婚姻,就必须要维持下去吗?很多人离婚总有这样那样的目的,而我起诉要求离婚,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觉得我同被告的缘份尽了,并不是外界所传言的那样,说被告有第三者或有不检点的行为,导致原告起诉离婚,这都是些无稽之谈,根本不值一谈。上面我阐述了很多,总归一句,就是请求法庭判决准予原、被告离婚……

梅雨媚在法庭辩论时,只说了短短的几句话:我同原告生活了十多年,没有想到原告对中国的婚姻研究得如此透彻、深刻,我听了受益匪浅。我完全同意原告刚才在法庭辨论中阐述的观点,我无需再发表新的意见。

旁听的人都被梅雨媚的话弄糊涂了,他们两人在法庭上唱的是出什么戏?

……

法庭调解时,审判长问梅雨媚:原告要求离婚,被告你是否同意。梅雨媚摇头说不同意。审判长听了,被她前后矛盾的答案弄糊涂了,就又问了一句:如果原告要求和好,被告,你愿意吗?梅雨媚仍是摇着头说不同意和好。

庭下一片哗然。

申悦文怔怔地望着梅雨媚:她不会因此而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吧。

法庭当庭进行宣判:准予原告申悦文与被告梅雨媚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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