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整理一下这个凌乱得不能再凌乱的屋子,早上破天荒的七点起床。
燕子昨天发来信息,说今天要来你这里做客。你躺在那张紫色的沙发上,猜测她来的目的。当然你不可能知道,在她没来之前你怎么会知道呢?你把你住所的地址发给她。
你把那一堆换下来一直没洗的脏衣服一股脑丢进那台刚买的全自动洗衣机里,在机器运转起来后去厨房洗刷昨晚未清理的碗筷,再之后把窗台上散乱的啤酒瓶和屋里那些垃圾都扔进这个黑色垃圾袋,然后拖地,整理床单。忙完这些已经快接近十一点,她还没来,你摘下橡胶手套,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等着她来敲门。
我说,你怎么突然变了,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会忽然间就改变这已经持续了很久的生活方式。你当然也认同我的看法。在以前,无论是谁来这里,情人也好或其他的谁谁谁,你都不可能特意的去把屋子重新整理一遍,看,还整理得那么仔细。在以前,你只会在无聊到极点的时候才会去胡乱打扫一通。你当然知道这是一种很坏的生活方式,但却不为知道这种生活方式很坏而把它改掉。
你做这些的意义何在呢?只是在读到她短信的那一秒钟心底一瞬间泛起的意识?难道这意味着你愿意为了燕子而改变?不,你清楚的知道,你依然是你。但真的..。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你的思路,她来了,你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开门。她今天穿着碎花连衣裙,头发很自然的垂在肩头,很明显,她换了一个发型。你夸她的新发型不错。从鞋柜里为她提出一双拖鞋,她走进来,你轻轻的把门合上。
“蛮干净。”她脱掉脚上的布鞋,和你给的拖鞋一起放回鞋柜,光着脚走在地板上。“刚打扫的吧?”
唉,我说,你怎么也得夸夸他吧,这可花了几个小时呢。“花了几个小时呢。”
她走过去,把脚微曲着坐在沙发上,你从饮水机里倒出一杯温水递给她,她用右手接过,抿了一口放在前面的茶几上。这时,院子里不知是谁家的小孩传来嘶吼的哭声,一只小狗也“汪汪”的叫着。
“好饿。”她对你说,“你也还没吃的吧?”
你“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她对你的提问。“还能再饿一会儿?想自己做来吃,如果不能…”
“一个小时应该还饿不死人吧?”
你走进厨房,在电饭煲里放入足够你们饱餐一顿的珍珠米,她从你手里拿过盛米的锅。“节约时间。”
你说:“也行,不过,你应该先把鞋穿上,这样光着脚,或许,会着凉。”
她笑笑。
昨天夜里有落雨吗?你并不清楚,或许是早上才落的也不一定。花坛里小草的叶尖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周遭的空气潮润润的。你踮起脚尖绕过有积水的路面,菜场就在前方大约一百五十米处。该买哪些菜呢?你思考着,不料撞在一位老人的怀里。
你提着菜—土豆和酸菜豆米—打开门的时候,她正用晾衣杆把你那件浅灰色的外衣挂在这条专门用来晾衣服的铁丝上。林城四月的清新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你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热流。她回过头,给你投来一个淡淡的笑容,“看你衣服放在洗衣机里,就给你拿出来晾了。”
你想说句感谢的话,可却说不出口。有些人是无法对她说“谢谢”的,至少在这样一种时空下。“那这顿饭得煮更好吃一些才行。”
“或许,应该是要这样。”
你在烧菜,房间里的座机响起。她拿起电话,聊了两句便挂掉,然后走来,站在厨房门边。你问她是谁的电话,“雨的。”她回答说。你从锅里把土豆丝舀出,换个锅放进酸菜豆米,然后从保温瓶里倒入一些开水。
她夸你烧的菜还不错。
“本来就不赖啊。”
她说你系围裙的样子更不错。
“有吗,不太爱自己做饭,都没感觉。”
她说以后她也要嫁一个会烧菜的人,“最头痛的就是烧菜。”
我说,这很容易满足嘛,你不就是?
在对白中你们吃完了饭,她把碗洗了放进橱柜,然后回到沙发坐下。电视里播放着选秀节目,一群人在那里看着一个人表演,然后给予一个他们自己认为或许还算公正的评价。你在阳台上给雨回电话,她有点生气,不知是因为你回电话的时间拖得太久,还是因为燕子的存在。
墙上挂钟的时针刚好指在两点,你们从家里走出来。阳光有些热烈,她撑开印有樱花的太阳伞,走在你左手边。本不是出门的时候,可她给了你一个充足的理由:“你不觉得在别人都不出门的时候出门很不错么?”想想也是,便应允了。
你们坐车去很远的郊区,就为了一条她看中的连衣裙。说实话,这条裙子似乎就像是专门为她定制的一样,穿在她身上毫无可挑剔之处。你说这种裙子在金阳的很多地方都能买到,何必跑那么远。她说因为她是在这里看中的。
夕阳快要落尽的时分你们才赶回金阳。一路上她都很兴奋,这当然是因为她买到了想要买到的这条裙子的原因。她说如果能穿上这样一条裙子当新娘那会有多幸福啊。你望着夜幕与夕阳的余晖交映的天空,心里掠过一丝惆怅。金阳,这个新区又开始灯火辉煌了。
“你可以在结婚那天再买一条,或把这条留到结婚那天。”
她看着你说那意义不一样。“我希望是我的另一半为我买这样一条裙子,并且是在结婚那天让我穿上。”
“到那时也许你并不再这样希望了,那时或许你会希望穿上一套靓丽的婚纱,而不是一条漂亮的裙子。”
“真会这样?”她不知是问你,还是在自言自语。
“有些东西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悄悄改变的,特别是人的思维。”
“那你一定要帮我记住现在的我。”
你说试试看。
现在,你沿着金华湖边上的这条小道往前走。吃饭时你和她都喝了一些啤酒,她的脸颊红红的,走起路来有些摇晃。她有些醉了。你抱起她放在床上,收拾好饭桌上的残余,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你慢慢的踱着步,酒精开始在你身体里升腾,你感觉到脸热乎乎的,不过意识还算清醒。天空黑得彻底,没有星星,路灯也显得昏黄。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身旁走过,都在窃窃私语。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夹杂着湖水与河柳的味道。
好几年前,我和燕子也在这样的环境中肩并肩的走着。那是在学校后面的那条小河,我们沿田埂走过,也是四月,临近毕业了。她说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有多好。这当然不可能,我知道,她也知道。虫子在我们四周轻吟,她把左手搭在我右肩上。风从耳畔流过,像一首淡淡的音乐。
你回到家里,燕子睡得很沉。那天她把手搭在你右肩上,对你说:“如果能结婚,那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在浴室里洗了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过去的一切涌上心头。时隔多年,她当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历历在目,像是镶嵌在你心里的幻灯片。如果能娶到你,那我也会很幸福。
我看过她写给我的那封信,虽然不是她亲手给我,她也并不想给我。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信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能完整无缺的背下来。不过后来还是注定要分开。这也没什么,世间的一切本就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我和她,不过就是彼此生命线上的一道靓丽的风景,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走向各自的终点。
现在她却离你这么近,进得你能听见她心脏跳动的声音,感受到她轻柔的呼吸。就这样,近在咫尺,随时都可以拥她入怀。她微微的睁开眼睛,在你不知不觉中,投来一个微笑,然后用手搂住你的脖子,在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她问你好看吗。
当然好看,你是心里那无与伦比的美。纵使彼此只是过客,你依然是心中最美丽的风景。最美的东西最值得珍藏,所以我要把你此刻的模样刻在我的脑海,记忆的最深处。
“好看,最,无与伦比。”
“但我们不能结婚。”
“知道。”
“有些东西,有一次就足够了吧?”
“嗯,一次,就足够。”
“遗憾吗?”
“遗憾。”
“若有下辈子,能再爱我一次?”
“能。”
“算是承诺吗?”
“承诺。”
“晚安。”
“晚安。”
清晨,她留给你一个拥抱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