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的是一辆新投运的汽车。汽车在高速路上奔驰，很快林城就被抛在你身后。你是去雨那里，上次她离开的时候你承诺过在一个星期后也就是今天，会到她那里去看她。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你戴上耳机，里面流出钢琴弹奏的《梦中的婚礼》。车载电视里播放着成龙的电影《神话》，这是一部不错的片子。
汽车驶进车站你才醒来，什么时候睡着的你已不记得。你朝车窗外望去，那破败的候车室，墙上的石灰已经被雨水侵蚀得变了颜色，有些地方开始剥落，屋顶的天窗掉了一扇，另一扇也摇摇欲坠。汽车以五公里的时速颠簸前进，这路面一定非常糟糕，你想。
你不是没来过这里，但从未曾感到它这样的衰败。或许是你无论是来或是走都那么的匆忙，来不及仔细的观看一眼。所以今天你无意中看见了它的本来面貌，就这样的感到惊异。车子缓缓的开进下客区，待停稳后你走了下去，思路就此打断。
走出车站，你在路口叫了一辆三轮车，给这个留着浓密络腮胡的司机说出雨所在的学校名称。三轮车发动机的震动使得你的脚底发麻，轰轰轰的鸣叫侵蚀着你的耳膜。好在从车站到她那里并不是很远，大约五分钟便来到校门口。
你从裤兜里掏出三元钱给这个司机，看看学校保卫室墙上的挂钟，离她放学还有十分钟。你站在电子门前，朝里面望去，白色墙砖的教学楼前竖着一根旗杆，因为没有风，红旗一动不动的低垂着；一条小狗蹲坐在旗杆前的台阶上，吐出长长的舌头；一群学生在上体育课，一个提扩音喇叭的老师在喊着口号，学生们跟着他的节奏在做操；教学楼里传出阅读英语的声音，时而整齐，时而杂乱。
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切，却已离你远去那么久。你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地方，再过一次这种美好而又单纯的生活。岁月并没有让这里发生太多的改变，然而你却不可能再回到当初。我说，回到当初又怎样，你还不是会再一次照着原路走到今天。
学校的播音器里放出下课的音乐，一片欢闹声便随之传来，就像以前的你们一样。几个学生从教学楼里跑出来，书包都还没完全背好，就朝篮球场跑去。不多一会儿，学生们都朝大门这里走来，门卫用手中的遥控器打开电子门，提着警棍守在门边。
你看见她走出教学楼，嘴里含着棒棒糖，旁边跟着一个女生。她一路走来，快出校门的时候瞧见了你。她从嘴里取出棒棒糖，朝你笑笑，几个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说她穿校服的样子很可爱。
“还不错吧？”
你说和她走在一起感觉不太搭。
“忘记你是社会青年了。”
你们一路走去，她挽着你的手，你挎着她这个沉重的书包。通往学校的这条道路很美，因为是学校专用通道，所以铺着清一色地砖，不允许任何车子通过，要进学校的车子必须走另外一条道。道路的两旁全是枫树，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斑斑点点，更增添了此道风景的魅力。
会有人将目光向你们投来，轻声议论着。虽说现在高中生谈恋爱已不足为奇，但人们依然会以一种好奇的眼光看待这种事情。他们或许关心的不是高中生谈不谈恋爱，只是满足于去谈论或观赏高中生谈恋爱这件事本身。此时你在想，在枫树林荫的道上，旁边跟着一个可爱的女孩，朝着前方缓缓走去，这本身就是一道美丽的图画。如果此时此刻能够封存，那你是否愿意用十年或更长的生命来换取？
她说昨晚有梦见你。“你独自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雨里。”
“现在就走在你的左边，和你只隔着彼此穿的衣服，甚至连空气的距离也不存在。”
她说这是梦，不必当真。
你不也做个相类似的梦？是的，我做过和雨相类似的梦。我们拥抱着，忽然就下起了雨，一切变得模糊。我想吻她，可她却渐渐变得模糊，然后消失在了雨中，留下我一个人伫立在那里。雨水掩埋了我呼喊的声音，那时仿佛全世界都在下雨，我就困在这雨中，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
只是，她梦里出现的是你，而你梦里出现的是燕子。
这条路的尽头左拐一百米，就是她的住所。很简洁，一间屋子，即是卧室又是客厅，推开门的左手边有厨房，厨房往里走是卫生间。一张小床安静的躺在那里，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衣柜放在床脚的墙边。书桌摆在床头，上面凌乱的放着几本书和一些软抄笔记本。铝合金玻璃窗外套着一个铝合金窗栏，一帘印有桔梗花的窗帘竖在那里。窗子旁是书柜，里面有几本参考资料，其余的多是青春小说，还有一本现代汉语词典。
这是她新搬的家，之前那里因为要拆迁所以就退掉了。搬家时你在外面出差赶不回来，她就把很多她认为不重要的东西都或扔或卖了。这个屋子是她一个人的杰作。
你或许应该夸夸她。“蛮不错的屋子，很喜欢。”
“那就吻一下。”说着她闭上眼睛，你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
窗户里落进来的阳光变得金黄，黄昏了。远处的屋顶升起了淡淡的炊烟，摇曳一会儿，被微风丝丝抽走。朦胧的山脚下一条细细的河流静静的流淌，河面泛出金黄色的波光。
她说她饿了。
你们走下楼，房东太太在躺椅上沉睡着，煤炉上的铝壶里冒出水雾，在壶口那儿冷却一点，顺着壶壁往下流，没多远就被蒸发干净。天边的云朵被染成绯红，安静的在那里一动不动，夜幕降临。在这充满暧昧的天空下，你们边走边聊。她装着正儿八百的，板着严肃的面孔问你：“说，有没有其他的女人？”你回答说：“有是有，不过都是过客，知道吗，过客，就是看一眼，或睡一觉，然后就不再有任何瓜葛的那种。”她说：“这个可以允许你有，但记得，”她用纤细的食指指在你的心上，“你是我的。”
她问你有没有和燕子睡过。
“有睡过，但只是单纯的同塌而眠而已，你知道，我和她根本不可能。”
她有点生气。
你给她道歉。
她说要你补偿。
你答应煮吨好吃的补偿，外加把碗筷全洗掉。
在别人都已经收拾好碗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你们还在忙着做菜。她边削着土豆边唱那首最近很流行的《北京欢迎你》。你往电饭煲里放进洗好的米，参入合适的开水，按下开关，然后在电磁炉上煮汤。
教堂的钟敲响十一点的钟声，你把脚放进盆里，她把脚放在你脚上。
她说要和你接吻，就现在，说完便吻住你的嘴唇。
或许没有人会像我这样接过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