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花期时,御花园里又是飞蝶绕花,娇容艳影相交应。宫人无事时也喜欢远远地眺望那一片美景。
公主们在花丛里追逐嬉闹,各宫妃嫔在里面莺歌燕舞,不是还有皇上的几声爽朗欢笑。
大周自年前的战后开始了休养生息的治国策略,皇城的繁华景象不下从前,皇上更加勤政,往往事必躬亲。他不愿再相信别人,在政权上,削弱了臣相的职权,将军也只是领兵打仗,没有调兵之权了。甚至,他又颁发了一道旨意,流兵制。即各地士兵不得长期停留于一处,半年更换一次,但将军不得随行。他把所有都紧紧地拢在了自己手里,但还是没能打消他的疑心病。
几个月下来,他身子比刚回来时更加轻减了。甚至两鬓出现了白发,他总是喜欢让我为他拔了。
后宫里的女人见他的机会愈加少了,但也还算安宁。上个月安姐姐同那人走了。那人是皇上亲征时在战场上遇见的。两人多年未见却也不再亲如兄弟了,再者说他的身份能有真正的兄弟吗?连个知心的朋友也是不敢有的了。
上个月太医来贺喜,说贤妃有喜了。皇上听了很是高兴,因那几日刚出现白发还在说自己老了。
支他刚给我的兰花簪簪鈿像要刺穿进肉里去了,心中一种痛恨,一种愤怒像要夺走我所有的思绪,而我却只能连忙起身贺喜。一时间宫人都在传皇宫喜事连连,就连太后也传旨来道贺。傲儿和双儿的百日宴她也只是做到这般。可见她在心里对我的不待见。
皇上下旨让贤妃安心养胎,免去她的职务,却被她回绝了。我当然知道,她是不想归权。暗地里的算盘当然是生下皇子,再同我争,让她的儿子日后也同我的傲儿争,虽然傲儿已是太子了。
她的这换举措自是换来皇上的一番赞赏,说是他的贤内助。
皇上的话让阿元暗暗地为我着急,原本我们就想把她除去,如今看来是箭在弦上,亟不可待的了。
云妃也很是气不过,自己还未有,又被她抢先了,而且前一个就是遭了她的毒手。
每日处理完后宫的各项事务之后,她都会来我这里坐一会,喝盏茶,说会子话。
言语之间的意思我都听得出来,但我总是笑她心急了,凡是自有她的因果。
因着妹喜的缘故,各位公主都常到乾清宫来,我见着的机会也就多了。有时我也喜欢带着她们去御花园里玩,宫人都在底下说,皇后娘娘真是端正静仪,胸怀宽广,母仪天下!因为在她们的心里都觉得能做到这个分位上该是心狠手辣,为人城府的,特别是我那不起眼的家氏。
七岁的嫣儿与六岁的镯芝都到了上学堂的年龄但因没有同龄的皇子遂还未上学,也就与三公主兰熙常来找妹喜玩。慢慢地我发现妹喜是几个小公主里边最得人喜欢的,她人最小,性子又好不同她们争什嚒。兰熙与妹喜是最要好的,她两的东西都是一人一半,两人也都是喜欢到处跑。兰熙很安静,喜欢在后面看着两个皇妹。而最大的嫣儿却养成了些不好的习性,动不动就摆出公主的架势,喝斥宫人,对三个皇妹也常常呼来唤去的。镯芝一般也总是由着她,不与计较,而兰熙往往不会答应她的,总要争论一番。所以,几个小丫头总是来找我为她们评理,而我也是很乐意的。因为,我与她们的关系近了。我说的话,她们也会听的。
昨日各宫嬷嬷来接人之前,我告诉她们明日我们去御花园捉迷藏!
皇上如今时常都在御书房用晚膳,为了批阅永远都是堆积如山的奏折。
晚膳后,妹喜由嬷嬷领着去御书房看皇上去了。我这里留下阿元、阿桃还有映秋为傲儿和双儿沐浴,这是一件极为费力的事情。
“事情安排好了嚒?”一边为双儿脱小里衣一边对阿元问道。
阿元正在为傲儿穿衣,待把腰间的盘扣系好后才答道:“她已经答应了。”
“嗯。戏要唱就要唱好,你安排的人这会子该进来了吧?”刚把双儿放进温水里,她的腿脚一卷,哭得愈加大声了。
“你们两个东西都快把乾清宫吵翻了!”我慢慢地掬一把水从她颈子上流下去。
“已经到了,她们这会子在永巷那边。”阿元一边回话一边又忙着为傲儿穿下裙。
“依奴婢看,还得去荷花池一趟。”阿桃在一边清理两个小东西的衣物,说了一句。
“这个自然,早安排好了。”阿元看了她一眼。
“那好。”我继续为双儿洗着,下了水一会儿她就发现还挺好玩的,不哭了。睁着一双眼里看着水,小嘴边都留口水了。
傲儿在阿元怀里动个不停,信好阿元还有些力气。
春暖花开的日子,人的心情也分外的好。
早上阿元来侍候我的时候就对我点了点头,看来昨夜有人果真没睡好了。
“皇上今日来嚒?”阿元在为我插上那日皇上送我的兰花簪时问道。
“自然要来的。不然给谁看呢?”一想到要揭开那人的面目,心中免不了有一种痛快感。
待我们到御花园时,三个小公主已经到了。
“母妃早!”见了我们,几个小丫头丢了自己的嬷嬷就跑过来了。
“参见各位公主!”阿元和几个宫人也对她们行了礼。
“记不记得昨日母妃怎嚒说得?”
“记得!”
“那好,母妃先来找你们,你们得藏好!”
“妹喜跟着我吧!”兰熙一直都喜欢同妹喜在一起,作甚嚒都拉着她。
“今日妹喜做个特别的!妹喜只看,嗯若看见谁不服输就告诉母妃,母妃来罚!嗯,今日特许阿桃你们几个也来陪着玩吧。”我连忙止了兰熙的意思。
“嗯。”
御花园里今日特别的欢喜,连宫人也都能在此嬉戏了。
我有意把人都引到御花园的西边去,那里有一个荷花池。
今日带足了宫人,也不怕几个小丫头摔着了。
慢慢地我走向了那池清香四溢的荷花,仔细地留心着,果真听得有人在说话。
这方荷花池,见证了我那年的溃败,今日当见证另一番景象。
“娘娘,东西已放好了。”一个宫女的声音。
“嗯。你们先行退下。”这是陈曼雯的声音,永远是这麽云淡风轻的语调,虽然她此时害怕极了。
不害怕,她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昨晚那场戏就是为她准备的,而昨晚又是为今日的这出戏准备的。
皇上怎嚒还未来?我心里不免也有些担忧,陈曼雯的戏是要唱给皇上听得,他未到岂不是一场空嚒?
我又四处走了走,在一棵玉兰花下看到一身明黄的他朝着这边过来了。
“德妃这是在…?”云妃来得最是时候了,听到她的声音我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虽然我们早已计划好了,但贤妃为人城府,我怕她不是她的对手。
“云妃这又是…”果然不是一般人,她不答反问了一句。
“呵呵!今日天气虽是暖和,但臣妾却穿着有些繁复,遂寻了一处凉爽些的地方。刚到不久,远远地就见你领着一群宫人来了。”云妃倒也是个机灵的主,确实她早就从另一条小径进去了。
“那是臣妾的不是了,竟不想叨扰到你了。”陈曼雯微微一笑,有些歉意地低头侧身福了一揖。
“德妃此话却说错了。”云妃也是轻轻一笑,做得甚为恰当,“不过,德妃好似还未回答我的话吧?着实好奇,德妃能说说这都是些什嚒吗?”
云妃边说边向她走过来,一脸好奇地看着那些祭祀才用得着的东西。
“不过是些吃食罢了!臣妾只是想在此处添些膳食,早膳用得早,有些饿了。”陈曼雯也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东西。
“哦?先前我还以为德妃是在祭拜谁呢?我进宫以来,也不曾听闻过有谁是在此处殁了的。”云妃步步紧逼着。
“其实,……算了。”陈曼雯对她笑了笑,噤声了。
这边几个孩子的声音也愈来愈近了,我知道这是阿元告诉了她们我藏在这边。
皇上玄黄的身影也越来越近了。
这边一个白影从池里飘了上来,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身,口中大声念着,“陈曼雯,我德妃今日来找你了。哈哈哈!德妃杀了德妃!德妃要杀德妃!”
这个影子来的突然,池边上的两个人都吓得一脸苍白。它也消失得很快,不过是在当年德妃落水的地方再次掉下去的,在水里绝望的、惊恐地挣扎了一番最后不见了。
“德妃…杀了…德妃!德妃…要杀…德妃!”池边的云妃像是被那个白影付了身一样,断断续续的念着,一直不能停下来。双手撕扯着自己的衣褶,随后又拉散了自己的发髻。
不知何时,几个孩子看到了父皇都朝着他跑过去,妹喜跑在最后,边跑边喊,“父皇,父皇!”如同她的三个皇姐一样,但却又多了一句话,“姐姐追着姐姐跑!父皇快看!姐姐追着姐姐跑!”
皇上站在通往这池荷花的一条小径上自然听到了妹喜和几个小公主的呼喊,遂着声音向她们望去。
可是当他再往前走了几步,云妃那不停地惊叫喃语也传到了他耳里。
于是,我看到他又四处看了看,随后寻声走过去了。
德妃陈曼雯正把双手伸过去,好像要掐在云妃的脖子上!
“娘娘,结束了!”阿元低声在我耳边来向我禀告。
讽刺的笑意慢慢浮现在我的脸上,似是一道道细细的裂纹,凛冽而锐利,“这个春天刚好!这池荷香也刚好!一切都刚刚好!暗香浮动!”
皇上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在那里。我也如同看戏之人站定在这里,恍惚中,我又回到了第一次来这荷花池的时候。
只是,如今我已不是那个只是听了前德妃的死就吓得惊慌失措的姜婕妤了。
又记起了小时候爱看的一首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欢,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