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伟不幸大腿中弹，流了不少血。
他没住医院，也没报警。是因为只伤了皮肉，可以由家庭医生处理，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陈蓉闻知，心里很难过。他是因为自己而中弹的。她很想去探望他，弥补点歉疚，再三思量，还是忍住了。她心痛极了，浑身冰凉地倒在床上。
她合上眼，黑暗里呈现出一幅照片，海面上停着两艘白色豪华游艇，一东一西，子弹是由西面方向射过去的。她的坐艇恰好停在西面。
事情很清楚，她又陷入了圈套。兴许她同马尔顿的居间都被人装上了窃听器。她已警惕地换过了几回房间，然而还是逃脱不了。她明白，眼前自己仍被监视着。
她很冷静，没有转移，至少目前人身还是安全的。
她叫马尔顿立刻去见孔希蒲。
何大伟中弹后销声匿迹，对手无法清楚他的伤势。
孔希蒲急得哭红了眼睛，整天陪伴在丈夫身旁。幸好只伤及皮肉，止了血，包扎好了，人也还精神。她很气愤，急着要去报警。可丈夫劝住她，并叮嘱她对谁也不要说。
他冷静地想过，这么远的距离子弹不会致命，究竟是谁下手的？他仔细看过艇上自动相机拍下的照片，那艘白色豪华游艇，还有曾出现过的天蓝色飞艇。这是唯一的可疑点了。这是为什么？
孔希蒲看了照片也感到困惑不解。
马尔顿来了，对他俩说清楚当天早晨的情况，还坦白了艇上通电话的点子是他想出来的。见何大伟伤势不重，他那愁云密布的脸才放晴了。
那么，只剩下那个天蓝色的疑点了。
何大伟很敏感，事情多半是牵涉陈夕芝的了，想到这里，他的心一下子倒悬了起来。
“这么保密，你在美国中央情报局任职吗？”孔希蒲埋怨马尔顿没招呼一声，惹出了麻烦。
“对不起，我也是迫于无奈。她要见大伟，又不让大伟看见她，还说答应过你见大伟一面，你说我怎幺办好？反正我知道Mr.何周日有出海办公的习惯。就这些了！”马尔顿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解释道。
“那算见面吗？”她忍不住笑了。
“闻其声如见其人。你们中国人就是古古怪怪。”他记得陈蓉这句话，不无得意地说。
“你说什么中国人的？”她故意问。
“声音就是声音，人就是人嘛！为什么偏要这样麻烦？见面坐在一起喝咖啡多痛快。”马尔顿不理解地说。
“这你们美国人是不理解的。”她从心底里尊敬陈夕芝，一个善良的沦落风尘的美丽的女人。
何大伟心里惦念着陈夕芝复杂的恩怨纠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非常担心她的安危。可是，对此他一无所知，无能为力。他焦虑得很，竟然忘记了伤口的隐痛。
“你可以告诉我怎样认识陈蓉吗？”何大伟问马尔顿。
“在纽约的一个晚宴上同她相见，梁夫人、梁松是星旗银行的嘉宾。”
“这回在香港你们合作得很愉快！”何大伟说。
马尔顿点了点头说：“她是一位使人尊敬的风尘女人。她没给我说过自己的身世，但我可以看得出来。这回她替我赚了一大笔钱，她没要求分享，从未提及过。我看她是为了揭穿梁松的骗局，也许出于某种报复。她同丈夫没住在一起。她是要看到梁松先生的真正破产才罢休的！”
“你爱上她了？”他若有所恩。
“也许。她是利用我手上的钱，去达到她自己的目的，又满足了我赚钱的欲望，她做得太漂亮了。”
“梁松甘心吗？”孔希蒲充满忧虑。
“要是甘心就不会出现这回枪伤了。”
“你是说这事是姓粱出手的？”何大伟皱眉问。
“当然！”马尔顿回答。
“有根据吗？”
“凭感觉，没错。”马尔顿摊开双手说。
何大伟突然感到伤口一阵刺痛，轻轻地闭上眼睛。这子弹有点异样，虽是伤及皮肉，但伤口灼热得颇难受。他担心伤口会发炎，这也许对整个事态的发展牵连极大。
“梁松！”他重复着念这个名字。
他要孔希蒲尽快去见吴养。
事态的发展，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的。
梁松已把案件从陈子明律师楼退了回来。他看出陈蓉有不合作的苗头，而陈子明是向着这个女人的。案件起诉材料都弄得整齐了，但必须有个人证，也就是要陈蓉上堂作证。在这个紧要的关口上，她偏偏含糊敷衍，且一直不见面。梁松为此恼怒极了。困兽犹斗。他已经彻底破产了，破罐破摔，置于死地而后生，什么险着都可以走出来的。
本来，他的预谋眼见着就要实现。双方律师洽谈过好几回，杜尼西愿意庭外和解，同意补偿梁松的损失。英国人明白对手是只凶狠的饿虎，有物证人证，还是和解为宜。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同梁松一起显露在报刊上，这污臭酸气是不堪入鼻的。香港地打官司，只要合得上法律的拍子，咸鱼也可以说得翻生。山回路转，没料到陈蓉变卦，避而不见。这一来，杜尼西好像脱钩的鱼，悠悠然地游了开去。后来听说太和洋行的律师找陈子明谈过，这显然是对梁松很不利的。他同杜尼西通了电话，英国人傲慢地说了一句：“你同我的律师谈好了！”看来对方同陈蓉已联手。为此，他只有不择手段了。他这个人当然不是好惹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陈蓉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时，已悔之晚矣。正如她所料到的一样，梁松出示了当天海上游艇的照片，其中一张是她在游艇上从长筒望远镜往外窥看，可以说明她是在瞄探着何大伟的，足以作为枪杀未遂的证据。她看了脸上平静依然，心里却异常愤怒。好个卑鄙之极的梁松。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好怪自己棋差一着是了。她没多想便答应对方的交换条件，出庭作证起诉杜尼西。
“还要从长考虑为好。”陈子明建议说。
“你是担心这件事还有手尾？”她不解地问。
“即使你出了庭，此事也不一定了结呢！”陈子明认为梁松这个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更何况狗入穷巷，无恶不作。
“我已别无选择了。”她有点惘然。
陈子明沉吟着，明白她眼前处境的复杂。她不想牵连何大伟，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伤及他的一根毫毛。她恨梁松偏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着意摧毁她心里美好的愿望。为了何大伟，她可以牺牲一切。她明白，何大伟一直在等她，直至今天心灵的等待依然如故。要是一旦把事情公开了，情杀妒火宿怨，绯闻迭起，后果实在太可怕了。他同情她的苦衷，被她对何大伟的一片纯情深深感动。她坦率地对他叙述了自己悲惨的遭遇，如实地说出了惨不忍睹的非人的痛苦。陈子明听了之后，心里油然地生起对这个风尘女人的敬意，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他不禁想起母亲的不幸遭遇，也想起调景岭凄苦寒凉的人生。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她毕竟还是个弱者啊！商界如战场，角斗永远是残酷无情的。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梁松不会轻易了结的。他怀疑过马尔顿，要不梁松怎么会如此清楚她的行踪呢？然而，并没有可信的证据。事情剩下来的是何大伟的枪防了。他受伤了，还是没有受伤，轻伤还是重伤，根本无伤还是有伤却说成是无伤？只要是无伤或可以证明是哪条艇开的枪，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了。可是，她唯一要求的是千万不要牵连何大伟。这只有一条路可走——何大伟根本没受枪伤这一回事。他问过孔希文。她回答得很干脆，不知道这件事。进退两难，这件事可难倒陈子明了。
杜尼西对事件反应出奇的灵敏。由于陈蓉愿意出庭作证，他答应和解，如数补偿粱松的亏损，并要求补偿款由陈蓉转给梁松。这是有意给陈蓉留面子，还是为了别的什么？陈子明也摸不透。后来，杜尼西弄明白她愿意出庭的原因之后，却笑了。他表示对粱松的反败为胜的机智颇感兴趣，随之显露出不平常的亲热。他给梁松去电话，对先前的怠慢表示歉意。梁松心照不宣，凡是不利于孔氏的言行，这位英国爵士都会高兴的。
人最苦恼孤寂的是自己的失落。陈蓉苦闷极了，坐卧不安，人也消瘦了许多。只有马尔顿带给她一个好消息。何大伟伤势不重，但伤口发炎仍然放心不下。她焦虑得很，只要他平安无事，她就马上离开香港，甚至离开这个世界。她很感谢马尔顿，相信他是一位正人君子。但陈子明一再警告，不让她同马尔顿商量有关事宜，怕泄漏出去。唉，除了马尔顿她已经没有一个可说话的人了。通过这位美国人，她可以了解何大伟的伤势，还可以知道伦敦和纽约的情况。今早，杜尼西来电话，谈了梁松的事。她当然明白补偿巨款由她转交给梁松，无非是加深她同梁松的矛盾。醉翁之意不在酒。马尔顿很机警，劝她把款先提出来，不要急着交给梁松。在香港这十几天，他变得成熟老练多了。
“杜尼西谈及你改变不愿出庭作证的原因，我听出他颇感兴趣。”马尔顿对陈蓉说。
“你的意思是他会插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