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仕祥的嚎啕大哭。
火光中顾儿一张笑脸散尽消失不见,安乂王斜睨身后擦眼泪的仕祥,说出违心的冷斥,“堂堂男儿哭什么,区区一个小刁奴胆敢火烧营厨,该死。”
“父王”,仕祥哭喊跪地,哽咽的一时不能自控,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伤心,膝盖跪走两步,上前拉住安乂王的袍袖告知,“父王,她是顾儿啊!昨晚顾儿一夜未回西帐陵,今日晨起,我见她卷缩着身子,就蹲俯在父王的帷帐外头,顾儿说,她要时刻陪着父王,她还问,为什么父王身影好像很长很长?长到她伸手能抓住,可怎么也抓不住,她若是小孤儿,那父王定是大孤儿。”
心为之一震,安乂王速转过身,锐眸厉盯仕祥愈而深邃愈而柔和,他不禁回想她还是襁褓婴儿时,危命关头对他的不惧和没心没肺的咯笑,她懂他。
火被扑灭,营厨已尽烧毁,众将士得安乂王吩咐,找出顾儿的骨灰,妥善送到他面前。
为了一位小将骨灰,实属为难住了众将士,营厨一切烧为灰烬,他们眼浅心粗怎能分出哪片灰是顾儿的?
今日的父王在仕祥看来,显然不同于往日的威慑严惩不贷,几位厨子求饶后,安乂王似无心思放在他们身上,双双眼睛诧异的愣看孤身离去的白袍背影。
夜晚的月光下,一道身影拿着食盒悄声出了军营,沿营后的山道小路一直走到河坝,才停下了步子,仕祥盯着波澜不惊连映上月色的水面盯了整整三刻,他冥思半个时辰,心知自己为何如此不舍顾儿,虽相处的时日不多,可顾儿为他在营里枯燥艰苦的时日添了乐趣,也是唯仅的一位用心听他说娘亲,安慰他说有她在的人。
蹲下身打开食盒,入鼻一股肉香味,仕祥双手挖深一处坑,将兔腿肉埋到土里缓缓填平,英俊刚毅的脸上带了些稚气失意笑了笑说,“顾儿下辈子要做水神,那样顾儿就不会,被火烧死了。”
树后,静站一抹傲世孤影,安乂王听了默然赞同,最好是别再遇上他。
“哥哥。”
不知何处传近一声虚弱无力的唤叫,安乂王敏锐的耳觉寻准了唤源位置,健步如飞走向躺在杂草里的小身子,见是顾儿,俊颜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却是轻扯的嘴角道明了他心里的惊喜万幸。
“哥哥”,顾儿伸出胳膊,想抬起,因饥饿没了力气又垂了下,小脸上显露心满意足笑了笑,两眼珠子看着安乂王目不转睛说,“哥哥,我快饿死了。”
“不准死”,没由来的怒气命令,稍愣想自己莫名的怒火,安乂王自顾笑了笑,没多想,俯身抱起顾儿小身子在怀里,感觉似又饿轻了些,严厉了俊颜,“小刁奴记住,你的命从始至终都是本王救的,没我的允许,就算是阎君也妄想拿走你的命。”
“我的命是哥哥的,顾儿不想离开哥哥”,顾儿双臂吃力的环住安乂王脖子,小脸紧贴胸膛上,双腿岔放侧,小身子被一双大手托挂在怀里,殊不知,这样亲密无间爱护的动作是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险境。
“顾儿”,仕祥激动的大喊,迫不及待挖出了兔腿肉拿了,一溜跑到顾儿面前说的惊喜万分,“顾儿,你没事,太好了”,说着突然说哭了,“我们都以为你,你被,不,顾儿大富大贵,长命百岁,我们也都铁信顾儿不会真的被烧死。”
转过小脑袋,顾儿笑了劝慰,“仕祥别哭”,看向安乂王如实乖乖说,“哥哥,我下次再也不敢偷懒了,擦完了兵器我好饿,就偷偷去营厨找吃的,可里面东西都不能吃,又没找到水,顾儿只好钻洞想自己去营外找吃的。”
他铭记普行大师那一句对顾儿的“命中多夫”,正因如此,他要除去她女娃的身份,将她彻底变成男儿心,日后继承他的影子,为他所用,不料,今日一事让他看清,他的小刁奴只是一位脑子智弱,贪吃的山里女娃心。
顾儿平安无事,三人借着月色回了营里,仕祥丢了兔腿肉,说被土埋过,唯恐再带回生怕会不吉利。
安乂王出营一趟,回营不仅身后跟了小王爷,怀里竟还抱了今日不久前被烧死的小将,众将士见了皆遽变脸色互递眼光,心里着实暗被惊吓。
未来及将顾儿抱到歇息的帷帐,安乂王就已吩咐了营厨速备饭菜呈上,放顾儿在床榻上,军医听了传见,也赶着十万火急的步子进了安乂王帐内,谨吩咐仔仔细细为顾儿号了脉后,才松了一口气,跪了禀告,“安乂王,小公子身体无大碍,日后多调养少饿着,小公子自然会体强壮实。”
体强壮实?安乂王听闻甚感好笑有趣,他是想让她变成男儿,那只是心,若身子长成了体强壮实,他不喜欢,小刁奴该如何是好?
饭菜丰盛鱼肉蔬果搭配,顾儿吃的狼吞虎咽,仕祥守在帐外不时掀帘,露出一只眼张望,无意触碰到安乂王锐眸,忙缩了回。
该看的看了无恙,吃饱喝足后,该罚的,火烧营厨必罚,想日后继续露面,就得给所有将士们一个交代。
武练场上,周边延圈置放了台锅,锅里点燃的火把照亮了武练场如白昼。台阶之下坐满了众将士,见传言被烧死的小将活了过来,不免都议论纷纷。
顾儿扭头眨着大眸看向威凛的安乂王,俩人相视笑了笑,顾儿在众将士面前跪地,脆生生的高嗓子说,“顾儿在此诚心向各位道个不是,都是我一时愚钝犯下的弥天大错,烧了你们营厨,我甘愿受罚,任由你们处置。”
从见到顾儿那一刻起,到此刻听顾儿认错请罚,众将士依旧是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探讨。安乂王俊颜上面无声色,挺拔的威武神躯傲然俯望达成共识点头应声的将士们。
“小公子无心铸错,我们原谅他,还望安乂王对小公子从轻发落。”
火烧营厨,损失的是一道长帐篷,军粮毫发未损,从轻确实说的过去。
安乂王瞥了顾儿,俊颜上肃然,说的语气稍带了宠爱,“谅你无知,今日一事实属无心且可饶过,但是,为将功补过,就罚你从明晨起,往后众将士早起就由你负责喊叫。”
说完,台阶之下一片大笑,这可不算罚,算是给了一份苦心历炼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