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话锋一转,对亦堇吩咐道:“朕知道你近来在淳妃那边走得勤密,有这份忠心挂念以前的主子是好事。不过,现在你虽没有御前尚仪之名,却已有尚仪之实。所以对于各宫的大小事务,该打点的还是要做得到位,免得好事者称你厚此薄彼。”
亦堇没有想到顾沛卓不动声色下依旧对自己的行踪一清二楚,于是点头称是。
顾沛卓眼神中又闪过一丝痛楚,随后用听起来没有波澜的语调对亦堇道:“还有,‘和亲’在即,既是我大陵首次与突厥联姻,那么务必要办的风光气派,除了李德裕总办外,你好歹以前是柔贵嫔的贴身侍女,多去听听她的意愿,打点周到些。”
那丝刻骨的纠缠亦堇却看在眼里,看来顾沛卓对若樱仍是一往情深。只可惜,身为帝王,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便也感到有些莫名的伤感无奈,低声道:“是,奴婢遵命。”
“嗯,你先退下吧。”顾沛卓摆摆手示意她先行离去。
“皇上,臣妾倒觉得衿儿刚才那番话说得很有分寸。”婉嫔在亦堇走后说道。
顾沛卓却只是微笑着将她揽入怀中,没有言语。唯有那剑鞘一般的眉峰不似往日平整。
回到房中,觅雪已经按自己之前的吩咐被梅儿传了过来。
亦堇递给她一包东西并嘱咐道:“既然陆公子已经见到,那么淳妃的犯困之症还是要尽快消去才行。这是落英茶,你酌量混入绿茶中,便能将主子体内残留的云叶草排出。近来是因为皇上心不在此事上,才没有过多追究。若是再拖下去,只怕迟早会有人起疑心。”
觅雪小心接过落英茶后点点头。随后好奇问道:“我听说皇上近来宠婉嫔宠得紧。姐姐常在御前当差,不知是否真如传闻所言?”
“你这个爱寻新鲜的性子入宫这么久了都还没改。”亦堇在觅雪头上轻敲了一下,不过说起这个话题,却还是觉得隐隐觉得有些沉重:“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婉嫔会突然愿意承邀圣宠。但就我所见,婉嫔的气度才情确实和皇上是很相配的。再者皇上一向喜欢玲珑剔透的女子,所以宠了些也不足为奇。只是,我能感觉到皇上心里还是放不下姐姐。是‘想爱爱不得’的铭心爱恋,不是婉嫔这几日的隆宠可以相提并论的。”说起这几人的纠缠情感,亦堇情绪也显得低落。
觅雪却说道:“姐姐,觅雪有一件事在心头盘旋了些日子了。现在还是想说出来。”
亦堇这才笑道:“傻丫头,你我之间还有谁什么不能坦诚相对的呢?”
觅雪点点头,然后正色道:“姐姐是不是对皇上有些过于关切了?”
亦堇听到后一愣,隔了几秒才反问道:“有么?”
觅雪面色凝重地说道:“姐姐虽说最初是为了博取皇上宠信,然后伺机离间太后和皇上从而报仇的,但是姐姐也因此处处留心皇上喜好,时时揣摩皇上心思。这么些日子以来,我觉得姐姐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对皇上不仅仅是出于算计的目的这么简单了。若说以前关注是尽心维护皇上和柔贵嫔只见的关系是为了柔贵嫔,但自从上次得知柔贵嫔心中郁结后,姐姐还是这么无怨无悔地为他们操劳心忧着,难道还只是因为柔贵嫔的缘故么?”
亦堇自问,自己真的是当局者迷么?可若不然,为什么看到顾沛卓对为若樱那放不下、求不得的煎熬神情时心也跟着高低起伏呢?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觅雪拉住亦堇的手,担忧地说道:“姐姐,虽说你我之前名为主仆,但觅雪知道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过奴婢。在意安居的那几年,我们相依为命。从某种程度而言,觅雪是最了解你的人。就如上次醉酒,你在宫中一向谨慎行事,不是情之所至,又怎会在皇上面前敞开心扉,痛饮大醉呢?”
亦堇定了定后对觅雪坦言道:“觅雪,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对于感情,我心里唯有杨哥哥。至于皇上……,不管有或没有产生你所说的那种感情,我都不会让它继续。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不管他是怎样的人,都不能改变他是我仇人儿子的这个事实。何况,他的心中所能容下的只有姐姐一人而已。既使爱,我颜亦堇也要找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疼我的人。”
“嗯。我只是想你好好照顾自己。这一年多来看你步步为营,时时惊心,有时候我真宁愿我们永远都住在意安居里,虽然单调无趣,却安然自在。”觅雪微带感伤地说道。
“好觅雪。别想那么多了。”亦堇心底又何尝不想再过闲散生活,可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注定没有退路了。唯今之计,只能让自己咬紧牙关、勇敢往前。
觅雪见亦堇努力坚强模样,眼眶微润地点头。二人平复了好一会,觅雪接着问道:“那如你所言,皇上终究还是将‘和亲’的事提了出来,那你有何打算?还有安姑姑的事,什么时候告诉皇上?这么一直拖着只怕也不是办法……”
“德妃小产一事,现在所有有关太后的罪证全凭安姑姑一口之辞,根本很难取信于皇上。何况,若不是因为师父偶然提起太后曾经也使用过‘娉婷劫’对付我娘,我也根本不会想到此事和她有关。那其他众人就更是难以信服了。到时候太后大可以推说安姑姑是因为受了主子责罚才怀恨在心污蔑的。这样一来的话,不仅安姑姑性命难保,只怕连我们都会落得个挑拨后宫是非的罪名。”亦堇面色沉重地说道。虽说从安姑姑的口中终于了解了德妃小产一事的原委,但是要突然指证太后还是没有胜算。
“那姐姐准备如何处理此事呢?”
“等。”亦堇答道:“安姑姑的证词虽然不能兴起风浪,却能火上浇油。所以要等皇上和太后渐渐有了嫌隙之时,再说出这件事,这样才能让皇上相信。”
“嗯。”
而提起“和亲”一事,也正是亦堇所头疼的。不由得眉头紧锁。
觅雪见气氛如此沉重,便刻意说笑道:“再皱眉头,面具都会起褶子的。”
“面具……”亦堇喃喃道,突然想起了上次所见到的画像。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你要用本来面目取得突厥大汗的信任,然后说服他去宸国取药?!”听完亦堇的想法,觅雪不住地摇头。
“有何不可?虽然这么做是冒险了些,但现在看来是最好的办法了。一来,可以救若樱,不管她是否误会我,说到底是因为她不明白我的苦衷,她始终是那个疼我、包容我的姐姐;二来,阿史那峻柏不用因为若樱的毒受掣肘从而不敢冒险与宸国周旋取药;最后……”说到这里,亦堇却迟疑不前了。
“最后是因为柔贵嫔不用‘和亲’,而突厥又不会与宸国结盟,从而皇上一举两得,是么?”觅雪没好气地接着说,语气里却满是对亦堇的心疼。
亦堇微微一笑,随后说道:“这样不是很好么?陵国的百姓也不用受苦于战乱中了。”
“可是,若是那大汗见你与他以前的妻子这般相像,待一切解决后要你跟随他回突厥怎么办?”觅雪说出了最大的忧虑。
亦堇有一闪神地惘然,随即如如陆森扬般云淡风轻地笑道:“其实‘杨哥哥’不过是一个儿时的梦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而至于皇上,我更是不能允许自己有些什么别的。若真的事情走到那一步,未尝对我不是一个解脱。到时候我以突厥汗妃的身份报仇也不晚。”
亦堇眼神中却透着坚定的光。也许,很多事情都是上天注定的。在宫中沉浮一载,纵使她多想置身事外,也不知不觉卷入了无休无止的纷争。她的心真的很疲惫。也许,这次恢复本来面目,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之前之所以易容,是因为太明白后宫之中拥有美貌的危险性,而如今,既然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那也就不用那么的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