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拂眼睛看着桥下的方向,黑衣黑发,整个人都融在夜色里。
她第一次看见慕连横是在昨天,大耀大宴之上。他穿了一件墨黑滚金边的锦衣,金冠束发,鬂若刀裁。气质厚重深沉,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压下了满堂浮华。第二次见他是在今日上午,在太子的府邸之中,他站在堂下,风过华堂,衣裳发上落满白色小花,可他一个眼神过来,就似乎让人动弹不得,如此人物,如此威势,无怪向来心高气傲的先生会给他那么高的评价。洛青拂将手放在桥头栏杆上,沉默地看着桥下方向。
可是今晚,在喧闹尽头的黑暗之中,桥头之上。她又一次看到他。
他在河中静立的船头之上。船头上高高挑着一盏灯笼,不甚明亮,却给那船上气氛添了三两暧昧。模糊的灯光映得慕连横神情也模糊,依稀只能看到那神情不若平时的尊贵淡漠,竟有几分说不清的轻佻柔和。穿得还是白日里那件墨绿的衣袍,在这河水船舟之中、模糊灯火之下呈现出海水幽深的色泽。手臂松松地揽着一个肩头半露的佳人,嫣红的纱衣衬着白皙的肤色,即使隔得很远也能看出是如何不一样的风情。
连洛青拂都知道,这女子是流云坊的头牌花魁。名唤琳琅。只卖艺不卖身,非达官贵人不能轻易得见。而且她还有个规矩,不管你身份多尊贵,势力多强大,她都不会和人出游,听曲儿也好,看舞也罢,都得在流云坊里。她出名也已经有两三年,这个规矩从来没有破过。如今倒是……
洛青拂摸了摸下巴,神情有些玩味,这个风流王爷,果真名不虚传。别的且不论,这一手风月功夫倒是炉火纯青。洛青拂朝桥下多看了一眼,此刻桥头上无光无亮,她倒不怕被发现。
那琳琅姑娘不知从哪里捧出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颤颤地喂给慕连横,满眼情意都要溢出来似的。唔……洛青拂挑眉,这是动真情的节奏啊。不过这琳琅拒绝了大耀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此刻却和一个北齐人打得火热,只怕这花魁生涯也是到头了,不过……若能傍上这北齐王爷,倒确实是比做花魁有前途得多了。洛青拂点了点头。
慕连横笑着喝了一口,眼角眉梢都是放肆风流的弧度,一把揽过那女子的腰,似乎是要哺过去。洛青拂看得眼也不眨,颇有兴味。
“公子,来,给你一个。”七杀从身边冒出来,一手举着一个烤红薯。洛青拂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属下的面看人家大晚上的调情,轻咳了一声,顺势便转过身来,接过红薯扳开咬了一口。“公子……属下只是……意思意思……”洛青拂被七杀的表情逗得一笑,“公子我吃你的红薯是看得起你。”一主一仆便一边啃着红薯一边过了桥。好在两人穿着打扮都十分朴素寻常,啃个红薯也不太违和。
“公子,我们要去哪里?”七杀三两口啃完一个红薯,将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几下,这才问道。
洛青拂走在前面,“达喀尔王子住在哪家客栈,你可知道?”
“不管住在哪里,守卫必定森严,公子有合适吩咐属下去就好,何必亲自犯险?”
“能交给你们做的事,我绝不会亲自去。”“那大不了属下多带几个人将那达喀尔王子绑到您面前。”“草原人都有一副死性子,要真这样做,只怕他会心生怨恨,此后视我为敌。”
“那……”
七杀还要说些什么,被洛青拂打断,“七杀,我就快及笄,没有多少时间了。”
七杀看着前方女子单薄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抿紧了唇,有时他会想,陛下将锦安作为封地给了殿下,到底是疼她还是害她。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抱了一块金砖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代表的不是幸运,而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