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从香港参加国际贸易展销会回来之后，林向宇便匆匆赴北京休假了。
下了火车。林向宇没径直奔往她家里去，也没驱车宾馆。
在火车站邻近兜了个圈儿，感受一下京城的第一印象，他便跳上一辆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朝市区里去。
阔别京都有几年了。
他脑际里的首都永远是美好的。古老的文化，和蔼的笑睑，处处礼貌文明。这一趟，从月台踏出火车站心情竟然与以前不同了，感到不那么舒服，不那么顺眼，可具体又说不出来。
兴许他习惯了南市活跃急促的生活节奏，开放的动感使他本能地感到这儿市面的呆板、停滞，缓慢得令人心烦意乱。就像一群跳着喳喳、迪斯科的青年蓦地响起了慢四拍狐步曲于反应出的蔫愣劲儿一样。
他觉着胸口有团东西堵着，受不了那种不讲求效率的懒洋洋的湿腻度。
在馆子里久候之后才吃了碗酱面，他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千好万好，还是南市好。
他不明白，程宇却愿意在此安居乐业。
部里的招待所。
程宇分配到电视局工作，暂住在所里。
房里。桌上、地下、床头堆满了书刊，文学、艺术，剧本、诗词，一眼就看得出房主人是个文人。
书桌上，一个戴小红帽白衣裳红鼻子的玩偶在钢丝架上无休止地摆动着，极其轻松地玩弄着力的游戏。
"你一个人来的？"程宇问。他小哥哥两岁，兄弟俩个子一般高，模样相俏，弟弟比哥哥稍微瘦巴点儿。
"天马行空。"向宇耸耸肩膊。
"况你乔迁之喜！"
"你的首席发言人消息不够准确。准备，但未迁，谈不上志庆。"向宇明白是梅芝供给他的消息。
"反正你是下决心干到底了。"弟弟说。
"我非勇士？妈妈赶，爸爸加码，不走也得走。"
"众叛亲离！"程宇冷冷一笑。
"加上你同梅芝亲离，名副其实。但众叛还不至于。"向宇坦然地说。
"搬去哪里？"
"银岭花园住宅，公司宿台。周明好几个人帮手安顿妥当。"
"你很欣赏这位周明襄理！"
"一呼百应。"
"当然，你在位嘛！"
"人家总统也不过四年一任，下台有下台的一班朋友。"
"你有了准备？"
"随时让贤！"
程宇微微一笑，"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倘使凭才能实干向宇是站得住脚的。
向宇自己斟了杯茶，喝了，又倒满杯。
"你这地方不差。"向宇环视着房间，靠东有个洗手间。
"一个人住还可以。"
"我搭个铺，好吗？"向宇问。
"不好。"程宇毫不客气，"王颖不招呼你吗？她家里有的是地方。"
"你住过？"
"梅芝跟她同学。"弟弟庄重地说，"我跟着若土在她府上享受过几日。"
向宇苦笑了笑，"我命不好，她爸爸隔墙就讨厌我了下了令，不受欢迎。我该怎么办？"
"丑媳妇总要见家翁嘛！"
"这里有个时间差哩！"
"你胆怯了？"程宇问。
"有点点。"
"你应该上门见丈人去，聊表虔诚尊敬呀！"
"有道理。这安排在下一步。怎样？"
向宇明白。弟弟同梅芝同一个鼻孔出气，充当杨萌的首席辩护律师，不会乐意帮助他的。可在京城总得找个靠得住的落脚点呀！
"你不妨去住宾馆！"程宇硬梆梆地说。
"钱我花得起，这可不好。"他顾虑多少会刺激着未来老丈人。
"不见得吧！"
"看在手足份上，怎样？"向宇只好低声下气。他俩本来是很要好的，平日T恤也互换着穿，为了王颖的事兄弟反目。
"我工作也在这房间。"程宇面有难色，他正在改编个电视剧本。
"我绝对不影响你。"
程宇思忖了半天。
"你住下。但要约法三章。"
"你说。"
"一不得乱翻东西，二不准抽烟，三不准王颖进来。"程宇宣布道。
"第三条可否宽容些，我们要有个会面地方呢！"他说。
"我比你了解她。"
"是不是太苛刻了！"
"合情合理。""
程宇寸步不让，他在学校时已认识王颖。
外语系有一对美人，倾城倾校，且学业拔尖，能歌善舞，仰慕追求者日众。佳丽俩颇孤傲高贵。梅芝自有抱负，非学识之士穷于应对，王颖出自高干名门非同小可，而前者的雍容大方，洁身矜持，出类拔萃更令人为之惊羡不已。
周末，男士们聚在宿舍里，从窗口瞧见树林小道上走过来一对姑娘，娜娜而行。有好事者老A倡议，有人能趋前吻佳丽一下，本人愿含环驮笈，在地上爬行一圈。众人皆面朝程宇，美男子看你的了。
程宇缄口不言。
"在大门外爬！"
"…………"
"在篮球场爬一圈！"
"…………"
"足球场爬一周。"不断加码。
"…………"
老A得意道，"谅你不敢！"
程宇霍然而起，"一言为定。"
"吻右边者爬两圈！"老A振振有词。行右手的姑娘乃梅芝。
只见程宇信步迎上前去。
两位姑娘见来人便停住脚步。
他趋前轻轻地吻了梅芝的红唇。她嫣然一笑便走了。
"万岁！"宿舍阳台上黑压压的一片，晃动、呼喊。
走。众人推拥着老A往门外跑去。
"两圈、两圈。"
老A果不食言，四脚趴在草地上。
蓦地，姑娘从树丛里走出来，朝老A喝道：
"站起来，滚。"
梅芝伤心地哭了。他竟拿自己来打赌。
"可悲，赌具而已。"王颖火上添油。她没想到他的嘴唇会碰在别个女性的脸上，而且当着她的面。女性的矜持妒忌使她伤心而又恼怒，又只能藏而不露。
王颖对若土的选择扬弃？程宇心里一直存疑……
向宇了解弟弟的脾性，平日沉静寡言温柔得宛如位女性贤淑，一旦脑子形成判断却又执著之极。看来要他发点慈悲也非易事，便答应了。
程宇显然不放心，"要是违约怎办？"
"你不信我？"
"不。还是说清楚好。"程宇担心哥哥管不了她。
"随你怎个罚作！"
"如违约立刻离开此间。"弟弟说。
向宇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程宇把被盖移到长沙发椅上，挪出床位让哥哥睡，才说，"明早我出差，三天后回来。"
"明日除夕。"
"有些事要赶着办。"程宇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