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奇遇之六
傍晚，悠扬神秘的驼铃把我们引到敦煌城南十里那闻名中外的鸣沙山和月牙泉。这是神奇敦煌的又一圣洁的仙境。
我几乎要扑下去拥抱这洁白明净的鸣沙山。远望时，它像经过琢磨的玉山一样呈乳白色。近看，略见色彩。晚霞里，含有石英和云母的沙山有多种颜色在闪闪发光。因此，它的别名叫五色鸣沙。
鸣沙山真的会发出如雷的吼声吗？《太平御览》卷五十引辛氏《三秦记》云：“河西有沙角山，峰萼危峻，逾于石山，其沙粒粗，有如干糇（干粮）。又山之阳有一泉云是沙井（即月牙泉），绵历今古，沙不填之。人欲登峰，必步下入穴，即有鼓角之声震动人足。”
我们从南侧沙梁登攀。在离地面四五十米的顶梁处，恰有一队香港学生列队由山顶滚将下去。我俯身静听，伴着他们践踏的脚步，果有雷鸣声。我以为耳鼓自响，便在沙梁上奔跑起来，隆隆之声更大。我大吃一惊，果然如古语所云。看四周沙山空矿单调，霞光璨有如古铜。这鸣沙山莫非有人在擂响铜鼓？细看沙粒大而硬，尘极少，沙与沙间空隙较大，沙粒一经移动磨擦便发出声来。这一带沙漠呈碗状地形，回声不断，声声相叠，必如雷贯耳。
奇怪的是：一千多年过去，鸣沙山还在原处——距城十里，依然是东西长四十公里，南北宽二十公里。风俗依旧，即每年五月端阳，敦煌城里的青年男女便结伴而来，踩沙而听雷鸣。
在沙山的雷鸣声中，我惊疑地看见一只人间月牙——著名的沙漠明镜月牙泉。洁白的沙丘的怀抱里，这泓泉水翡翠一样的碧绿蔚蓝，其状酷肖月牙，镶嵌在沙山之中。在蒸发量超过降雨量几十倍的沙漠中，竟有一眼不枯竭的泉水。千万年来，陡削的沙山屹立泉边，却不塌落掩埋泉水；常年狂风也未填没泉水。相反，沙在漫长的岁月里好像总是履行着保护水的神圣责任。大自然的迷人魔力，真教人难以想象。为什么水不被蒸发掉呢？多少年来人们在寻找原因：或许是祁连山有潜流暗里灌水；或许原党河水渗入补充。为什么“沙不犯井”呢？原来风有神力：敦煌全年吹东北风。月牙泉周围被沙围困，只留东北一山日。风可从这山口吹入，却不能从这儿吹出，所以滑落的沙被风吹回原处，泉水得以保护。
我走下泉边，顿觉水气扑面，清凉入心。我用小步丈量，弧长四百三十步，弦长四百一十步。水清澈见底，有鱼来往闲游。泉边长着密密的芦苇，偶见几棵沙柳和沙枣。
有人在泛舟，赤脚下水嬉戏。这才知道这里有出租小艇，沙海泛舟果是事实。在游览嬉戏之际无数沙粒被踢入泉中。
月牙泉面临着消失的危险！四十年代东西长三百余米，南北宽五十余米，现在长约百米，宽只二十五米。清代敦煌月牙泉图上画有高大的树木和庙宇。有三圣宫、七祖庙、龙王庙、观音殿、玉皇阁、雷神庙、药王洞等坛庙等，这些沙漠的建筑，现在都已销声匿迹。森林据说毁于炼钢铁的熔炉。我见两位尼姑守着一间破屋，偶点一炷香火。
大自然庇护的神圣泉水，弄不好会毁于人类之手的。我这样想。
暮色四合时，一群骆驼驮着日本和美国的旅游者从东北角的沙漠风口悠闲而来。深沉的驼铃掠过沙丘，播向遥远。这些旅游者下了骆驼以后，一齐拥向泉边。我听到沙子拨啦拨啦的落水声；鸣沙山上看完大漠落日的人群结队滚将下来，沙的涟漪也源源泛落，向泉水流去。
这时，天空出现月牙和银河星座，有如月牙泉和鸣沙山的缩影。
远天的月牙和星座不会消失。人间呢？但愿神圣的鸣沙山和月牙泉也永不消失。我衷心地祈求着。
1985年9月5日默记于月牙泉
11月24日写于羊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