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千碎自然也对英雄这个新职业,感觉很不适应,手足无措,只想躲开众人的视线,来到邬晶晶的身边,看看她胖了还是瘦了,厌食症是否有复发?到了晶晶的住处,前面柴门关着,小席想给她个惊喜,于是绕到后门,知道那里屋檐底下藏着把钥匙备用,于是轻巧的打开后门。几间屋子里都没人,看着也不像是卷铺盖走了人的样子,正捉摸着,天井里单独用木板隔开的一间屋子里传来水声,上方有一只莲蓬,莲子被取出,耷拉着头,向下喷着水流,小席一时间也不知那水到底是从哪儿流出来的,他不难猜测是晶晶在里面冲凉,不由得浮想联翩。贸贸然不请自来,原本是打算给她个惊喜,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知道他就在边上,这就不是惊喜,而是刺激了。
可能因为小席太兴奋和紧张,听觉变得极为敏感,冲凉间里晶晶的动静很大,仿佛不是在洗澡,而是在用搓衣板洗衣。正纳闷时,没准因为盖这洗澡间的工匠手艺太差,四面围着的遮羞板,有一面轰然倒塌,而这一面正对着席千碎。也就是说,晶晶透明正大的展现在小席的面前。但受到刺激的,并非晶晶,而是小席,他终于知道晶晶洗澡时动静为什么这般大,她搓的不是衣板,也不是肌肤,而是骨头。她的头还是正常的,五官俱在,打个不太确切的比方,就如同洗澡时把头发遮上,不想被淋湿一样。她的身体则完全是一根根骨骼组成,她拿着把大刷子,像刷牙一样大刷特刷。但问题是,骨如其名,她的骨头不白,是黑的,那还有什么必要刷这么卖力吗?乌油滴水的骨头,再怎么刷也白不了!这时候小席的脑子里竟然在考虑这些,真应该打开天灵盖,看他脑子的结构到底是咋样的。而对面的晶晶坦骨露胳的站在那儿,也实在没必要拿手骨挡着耻骨,挺大方坦然。
冷场尴尬着。晶晶没说话,也没挪动脚骨和盆骨,受了不小刺激的小席,觉得在这种场合,身为男人应该说些什么,虽然他看到的不是肉和灵,而是骨。他蠕动着嘴唇,吐出的一句话,却是“你冷吗?”。晶晶点了点头,幸好她的头还是正常的样子。
小席接着说:那我把你的衣服取来!
晶晶倒也乐得有人伺候:在那边的橱柜里。
其实离洗澡间就几步远,小席把橱门打开,里面确实挂着一件东西,但不仅是一件衣服,而是纱裙包裹下的一件肉身,只是不包含骨头。小席又在联想和推理,之所以放在橱柜里,而不是搁在外头,想来也是怕万一被人瞧到……这套连肉衣裙挺沉的,小席用两手提着,眼既不往下看,也不朝面前的晶晶的骨架上瞧,而是斜瞥着,眼神很不自然,因为他总感觉像是在给晶晶收尸,走几步后,再把这尸身还给晶晶本人。
晶晶接了那件连衣肉裙,甩到身后,像件皮大衣一般穿上。整理一下领口袖口的皮肉,但后背上有一段,她够不着,也懒得用法力,于是叫小席代劳。席千碎来到她身后,像如今的男士给女士拉身后脖颈处的拉链一般,平顺了下晶晶颈后的皮肉。如果不是多了这么一段插曲,刚才受了不小刺激的小席根本顾不上想脊椎的事,可这时他又像是性敏感带被唤醒了一般,兴奋和痛苦又从脖颈后冰凉的爬了上来……之后,小席没有多说什么,就告辞了,迅疾得如同要回自家茅厕解决三急一般。晶晶也没多想什么,毕竟他刚才没有马上被吓跑,已经很了不起了,身为一个乌骨精,还能多指望什么?
席千碎的心绪是彻底乱了,他的世界在崩塌,对于骨髓的那种无法理解的欲望,吞食着他生活中的一切,包括晶晶。他还在担心,醉剑客的尸体会不会被人发现?他还在后悔,当初为何不把那尸体和妖怪的身体一起烧了,或者干脆投下悬崖,却要费那么大的劲埋了,反倒留下后患!小席的担心与日俱增,看天象马上就要到雨季了,连日瓢泼大雨,没准就引发泥石流,把醉剑客惨白的尸身给冲刷了出来,到时喜欢琢磨的村民就会生疑,明明说醉剑客摔下了悬崖,为何尸身就在上边被埋着?他的死因大有推敲之处。小席担心得连身体都发虚了,后脖颈处始终粘着一滩冷汗。他这时自我分析解剖,把醉剑客就地掩埋,难道是想日后青黄不接时,挖出来再吸上一管骨髓吗?毕竟他的血没了,但髓还在。
想到这一层,他脖子后的冷汗更粘了。趁还没下雨,天还没亮,席千碎就偷偷出了村,来到了当初大战吸血怪物的地方。掩埋的地方很好找,因为有那只酒壶作记号,里面搁的干粮已经发酵,但还没酿出酒的清香来。席千碎正好口渴,喝了一口,酸得发苦,吐都来不及。他嘴里的苦味,仿佛一下子渗到了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即使如此,尸首总是要挖的,事不宜迟,就当是跟预感抢时间。席千碎用短柄的铁锨很快将尸首挖出来,准备拉到悬崖边抛掉,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拉过去一松手,就可以放松一阵子……
但没想到,临近悬崖时,下边却冒出两个人来,身上衣服破旧,被露水**着,腰间套着绳索,背上的篓子里塞满了草药,仰视着小席,看到他腋下夹着的尸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其中一位年长点的,伸手指着小席,吞吐着认出他是那个英雄。英雄在抛尸,还不是坏人的尸体,这要传出去,可是个重磅新闻,悬崖壁边的两个采草药的,一下子就像摘到了人参似的,兴奋得竟然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古训。席千碎顺势把醉剑客的尸首抛向其中一个采草药的,并用手里的铁锨把拴在树上的两根绳索铲断,那人抱着尸首落下了悬崖。一根绳索很快被扯下了悬崖,但另一根却没有,因为连结着的另一个人扯下了拴在腰间的绳索,逃跑了。席千碎如今是一不杀,二不休,肯定不能放过此人,杀气弥漫在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反正周身洋溢着杀气就对了,这促使他很快追上扑倒了那人,对着脊椎大快朵颐起来……
如果直接杀了那人,不吞脊髓的话,他的这一兴趣爱好还能继续保密下去。正当他吸完抹嘴时,发现树林不远处三个猎户拿着猎叉正瞪着他,如同看一头野兽般。席千碎没办法,只好继续杀,依次从三个方向追向变成猎物的猎户。杀完吸完后,打了个深深的饱嗝,这时又发现有四个妇人在牛棚那边忙乎,有的在弄干草,有的在给牛挤奶,四人也齐刷刷看向小席,如同在看一出《三岔口》式的武戏,眼都不眨一眨。小席真是烦透了,还得继续杀,越杀越多,当然妇人杀起来更容易,手感也更好。好不容易杀完,更不容易吸完,小席都快吐了,强行忍住,这时他神经质的看了下周围,还去巡视了一番,但回到奶牛边时,发现又多了五人,他装出无辜状,忍不住吐了一口脊髓,想让人以为最大的过失就是偷吸了牛奶。那五个男人神情漠然,只冷冷的瞧着小席,这让小席决定杀人杀到底,送佛送到西。但事情没那么简单,人越来越多,蜂拥而上,整个村子看来都出动了,愚者千虑都必有一得,更不用说那么多人,大伙都认定小席就是变态的脊髓杀手。围住席千碎,就差让大老爷们解裤腰带,一齐撒泡尿淹死他,此时距离之前大伙把他奉为英雄,只有短短的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