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馗有点按捺不住,想上前去跟姓阮的继续掰扯,一副动手也在所不惜的模样。
悟空很沉着,用手搭上小馗的肩,示意他冷静。
悟空:不好意思,打扰这么久。
姓阮的:该不好意思的是在下,你瞧我这脑子,聊这么久,连杯茶都没有奉上。
悟空笑:不碍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品你的茶!……对了,再唐突一回,尊夫人的名讳是……
阮生生:贱内姓白名晶晶。
悟空:尊夫人此时不在洞府中?
阮生生:她身子骨弱,回娘家养病去了。
悟空:不知尊夫人的老家是在何处?
阮生生很不耐烦的回答:白骨山白骨洞96号。
悟空脸上堆满了笑: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看来是必须得告辞了!
阮生生: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悟空:后会有期,来日方长!
悟空和小馗从石壁上下来,后退着出了洞口,穿过水帘,来到阮经山后山脚下。
小馗:大圣,你对这个软骨精的话,怎么看?
悟空:听起来很软,但骨子里很硬。
小馗:那他前妻的死,会不会……
悟空:现在下定论,太早了吧?都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小馗:那接下来,是不是去白骨山白骨洞96号?
悟空看了看天色:今天已经不早了,还是改天吧。乌漆麻黑的去闯一个白骨闺房,有点太失礼了!
小馗好象有点泄气:这样啊,那你回东胜神洲,我回地府去也!
悟空:慢着,谁说要收工的,我们得连夜去个地方!
小馗眨巴了下眼,却也马上反应过来,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儿。
丰都城。
这地方相当于地府在人间的一个招待所,地府来使可在这歇脚打尖住店,费用全免。
冥王起初并不想铺张,只是在丰都山上建一所简单的宅第,也不想接受阳间善男信女的祭拜与供奉。但信众的热情如滔滔江水般是刹不住的,得到消息后,纷纷在丰都山周围盖起了亭台楼阁,甚至有好事者,把文学作品中想象的地府,煞有介事的在丰都山上大兴土木盖了起来。
山上的地府管事被骚扰到神经衰弱,看到山脚下有人过来敲敲打打,都会不自主的痉挛,身如抖筛。十代冥王开了大半个月的会,最终决定把阳间信众盖的那些建筑都纳入丰都城的势力范围,对于其中不符地府原貌的部分,也加以改建。也就是说,这个今天看来规模浩大的冥城,其实有一大半乃是阳间信众所建。
对这里小馗自然是熟门熟路,带大圣去吃了一顿鬼小吃,有牛头饺,马面饼之类,其实也就是牛肉饺和马铃薯做的面饼,味道谈不上有多好,但造型想法确实够新鲜特别。悟空和小馗虽然口挺干,却没有喝酒,也没喝孟婆汤,怕误了正事。
那位以吸髓著称于世的席千碎,被丰都城里的十大鬼差轮流看管。这段时日他归牛头怪管,被关在了牛棚里,也没让他闲着,身上套着枷锁,被强制推磨,煎饼就是靠磨出来的糊子摊成的。席千碎四十来岁,据说从前是披肩长发,迎风招展,洋溢着中年男人的邪恶魅力。如今他邪恶依旧,但魅力不再,长发早就成云烟,取而代之的是俗称鬼剃头的发型,一小块头皮被剃光,另一块则留着一小撮黑发,活像一只做工粗糙,被踢烂了的蹴鞠球。席千碎是以吸髓而获罪的,为了惩罚他,丰都城中的创意人士想到了办法,用不怕沾水的粘合剂,把他的上下嘴唇给粘在了一起,只留中间一个小孔,这样子一来,他无法说话,最多吹个口哨,不能咬饼吃饭,只能用管子吸流质食物,最多再来碗阳春面,也只能是一根一根的吸溜,吸多了就会堵住嘴上的小孔。这也算是对他吸髓罪行的一种惩罚。
当然席千碎不是个善茬儿,他会趁枷锁被卸掉的短暂空档,用手头能拿到的一切薄的物事,把粘着的嘴唇强行割开,即使是弄得一口鲜血也在所不惜,况且他久未吃到荤腥,自己嘴唇流下的血,权当是加菜了。接下来他舔干净了嘴唇上的血,会在看守面前假装还粘着嘴唇。起初这招还管用,但接下来伤口会结痂,为了不被发现,又要马上把痂给吃掉。伤口一直没好,不断的结,不断的被吃掉,总有一天,再粗心的看守也会发现这吸髓狂人是擅自把嘴给撬开了,免不了一顿扎扎实实的鞭打,外加更严实的封嘴。
小馗过来见负责看管的牛头怪,老牛感冒了,牛鼻子冒着热汗和鼻涕,不时还会打个巨响的喷嚏,连悟空都会被吓到。小馗随身带着路引,虽然丰都和地府是一个系统,但并不是常来常往的,所以过来办事还得有个凭证。这路引跟一般在纸上敲个大印的有所不同,是一种叶脉画,工艺挺复杂,是地府的专利,将筛选后的叶子发酵,把绿色叶肉层去除,保留其叶脉经络和筋面的透明薄瓤层,再将叶面进行平整,形成薄革质地。最后把字和画用特制的工具弄到叶子上,做工精细,很难伪造。老牛看过了小馗的叶脉路引,鉴定无误,问明来由,就放小馗和悟空进了牛棚。
牛棚自然很暗,有点潮湿,还有苍蝇时不时的在乱飞,气味也有点呛人,这当然不是推磨出来的糊子所散发的,而是席千碎正在用秸秆吸食的泔脚,伴随着肆无忌惮的吸溜声。席千碎的这副尊容和举止,跟悟空想象中的,有很大差异。本来以为像席千碎这种有独特食物追求的变态,会将生活中的种种细节都推到极致,即便身处在牛棚的羁押之中。但眼前这位仁兄的生活品味,比一个三袋丐帮弟子好不了多少,全无追求,竟然靠吸食泔水来苟延残喘。悟空不由感到恶心又失望,从怀里掏出块手帕遮着口鼻,那块手帕上不单绣着一只粉红色的桃,还能散发出桃子的香味。一旁的小馗看着悟空,不敢相信向来阳刚的大圣,也有很娘的时候。
小馗不想浪费时间,上前就盘问道:你是席千碎吗?
吸髓狂人一直在吸着泔水,很专注,真的好怕别人跟他抢似的。
他被小馗那句问话惊了一下,呛到了,但封闭的嘴使他不能尽情的咳出来,只发出尖锐的如同口哨般的声响,把那根秸秆都喷得老远。
席千碎拿袖管把嘴边的食物残渣抹干净,但嘴角自嘲式的笑容还在,没被抹尽。
他抬头看了眼小馗,眼神也是有气无力的,接着就吹起了口哨。吹口哨本来就是件容易轻浮的事,再配上席千碎习惯性噘起的嘴,和散漫的神情,让小馗感觉受到了轻视和挑衅。他按捺不住,要上前教训这个狂妄又愚蠢的家伙,悟空拦住了他。
可接着悟空倒是自己上前,来到了席千碎的跟前,蹲下身,用右手托起席千碎的下巴,手势轻柔,千碎被他这猴王一托,倒有点腼腆起来。悟空用左手指拨弄了一下千碎的嘴唇,了解了他只能发出哨声的原委。但悟空没打算帮他把嘴划开,而是从怀里拿出那根羊胫骨做的骨笛,向千碎的嘴里插了进去,骨笛比那洞粗了一点,嘴唇上渗出了一点血。
悟空:我早年听说你不但在吸髓方面很有开创性,而且还精通乐器。
嘴里插着骨笛的席千碎,还是散漫的笑了一下,脸部肌肉也同时痉了一挛。
他的双手被枷锁禁锢着,活动了下手指,示意悟空帮他解了枷锁,他才可以摁着音孔,吹气演奏。
悟空想了想,拔出了他嘴里的骨笛,准备替他开锁,这回轮到小馗来阻止他,说了声:这不太妥当吧?
悟空:我跟你在这,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
小馗在悟空跟前,向来底气不足,见他这么有把握,也就暂且打消了顾虑。
席千碎的木枷上安了两把锁,铸成鬼头的形状。悟空从耳朵眼里取出金箍棒,没有变大,凑近鬼头锁,金箍棒比想象中还要有灵性,自动变成对应的钥匙,小馗在一旁也很惊叹,之前从没看过金箍棒还能自动匹配,当钥匙使。悟空自然是个喜欢炫技的主儿,正得意着,要把钥匙先插进其中一个鬼头锁里。
这时席千碎在那边甩头甩手,看着不像是兴奋过了头,而是有话要说。他来回转头看着两把锁,再把头转到中间,噘起的嘴里模拟出转锁的声音,然后点了一下头。小馗这时又多了句嘴:他不会是要发羊癫风了吧?!
悟空没理会小馗的判断:我看他的意思是,这两把锁必须得同时打开才行!
席千碎像个哑巴似的,只是猛点头。
小馗有点不爽:原来如此啊!
悟空:这两把锁本身很普通,锁凡人还行,用在他身上就有点问题,所以我猜想是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