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迈进南斗宗祠,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以往,这座如同庙宇一样的宗祠,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是绝对的禁地。平时这里总是大门紧闭,高大漆黑的木制围墙及大门将这里与外界阻隔,只有遇到重要仪式或某些特殊时刻才会开启,而每逢那个时刻,只有长老及某些特定的人才被准许进入宗祠。
我曾无数次从外部仰望宗祠,对它的外观已不再陌生,高高耸立的塔尖和古老而精美的飞檐斗拱让我产生了无数遐想,不过当我真正从内部观察这座宗祠时,还是被它的雄伟给震憾了。
宗祠内部是个十分空旷的大厅,脚下铺着平整光亮,质地坚硬如铁的青石砖,岁月的浸淫使得这些石砖看起来如墨般黝黑。十几根需要两人合抱的木柱均匀分布在四周,支撑着硕大的顶部,每根柱子都足有四层楼那么高。屋顶上方横梁交错,木梁都以特定的规律排列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漂亮的花纹和无法看清的类似文字的符号。从顶部垂下六条如成人手臂一般粗细的铁链,铁链的尽头系着一个形似铁锅的圆盘,一团团火焰在圆盘内燃烧跳动着,这一定就是长年不灭的长明灯。
大厅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硕大的供桌,借着长明灯的照明,可以清晰地看到无数牌位被整齐地码放在供桌上方,一块一人高的木碑矗立在最中央,上面刻着几个鎏金大字:南斗历代六圣之灵位。
我们被关进来时,情况并不算太糟糕,宗祠虽然古老沉旧,但由于定时有人打扫,非常干净整洁,空气中甚至还透着隐隐约约的檀香味,令人心神宁静,作为暂时的居所是完全可以的。唯一比较麻烦的是雷伊的伤势,我们帮忙他扯下衣服,发现他每处伤口几乎都深可见骨,最严重的是胸口的两道十字状的伤口,一团模糊的血肉之中,竟然可以清晰地看见被整齐割裂的骨头。
“这就是南斗凤凰拳,完美的十字切。”尤达感叹道,伸出手掌顺着雷伊的伤口比划着。
“沙奥撒并不想杀你,他只想慢慢折磨你,否则以他的功力你早就被大卸八块,绝不可能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希恩补充道。
“你们靠谱点行吗?”我没好气地说,“现在是让你们处理雷伊的伤,不是让你们鉴赏沙奥撒的刀功。”
雷伊冲我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对我微笑表示感谢,但由于疼痛和失血,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作为南斗弟子,处理外伤也是必修的课程,尤达和希恩动作熟练地把雷伊的衣服撕成条状,将他的伤口紧紧包裹起来,暂时止住了他的出血。完工之后,两位临时医生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雷伊像个木乃伊一样,连动一下都很困难,只能无精打采地靠坐在柱子边。
三个人都不说话,大厅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吓人。
“沙奥撒会把我们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你是你,我们是我们。”尤达无情地纠正我的话,“我们只是应他的要求上台挑战,而你直接骂他是混蛋,所以你的下场应该是最惨的吧。”
“哈哈哈……”这些没有心肝的臭小子们居然在嘲笑我,连雷伊都不顾伤口的疼痛而笑出了声,亏我还为他们担心。
我的鼻子抽动了一下,涌上一股莫大的酸楚,眼眶里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
“小瞳,”尤达有些慌神,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又要哭了吗?这可不像是你啊,我在逗你玩呢。放心吧,你是为我们才被关进来的,就算我们粉身碎骨,也不会让沙奥撒动你一根毫毛。”
我擦了一下鼻子,大声骂道:“少说大话了,要不是修武,你们两个现在的下场就和他一样。”
我指了指雷伊,突然之间,三位难兄难弟的神情都黯然了。是啊,在沙奥撒面前,他们和我一样,都只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我试着安慰他们:“你们不用太自卑,沙奥撒只是以大欺小。他都那么大了,一对一打赢你们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不是的,”雷伊吃力地说,“他对付我们可能连三分力气都没有用到,修武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能将功夫练到这个地步,确实很强。在南斗道场里我还没有见过拥有像他这样强大功夫的人,不愧是凤凰拳的传人。”
我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说:“据说凤凰拳是一子单传,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被选上的。”
“你去问问他吧。”尤达手指牌位方向。
供桌上最底下的一层有一个单独摆放的牌位,上面写着“南斗第XX代凤凰拳传人王牙之灵位”。从牌位的新旧程度看,似乎是刚刚被放在这里的,但奇怪的是它并没有与其他历代先人的牌位摆在一起,而是拥有一个独特的位置。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就是沙奥撒的师父。沙奥撒这次来到南斗道场,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将他师父的牌位送入宗祠吧。”尤达接着说道。
“他的师父是南斗六圣之一?”我问道。
“应该不是,”希恩解释道,“南斗六圣是站在南斗108派顶端的六个人,他们拥有最强的拳法,并且每个人都拥有各自宿星,必须背负各自宿命,他们的宿命也影响着南斗的命运。历代凤凰拳传人的拳法都是南斗最高的,但如果没有背负特定的宿命,也无法位列六圣。”
“如何决定谁是六圣?”
希恩摇了摇头,说:“六圣的宿命由上天决定,具体的方式,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六圣出现时,一定伴随着天下的异动,六圣因势而生,也必将影响着天下大势。”
我听得一知半解:“说得好深奥啊,你们平时除了练拳,还上历史与玄学课吗?”
希恩没有回答我,他和另外两个小子一起注目仰视着密密麻麻的牌位。那些都是南斗圣拳传承两千年中产生的伟大先贤,此刻他们内心,一定渴望与他们并列吧。
我们不知道被关了几个小时,只见墙壁顶端的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渐渐暗了下去,很快便看不见一丝外界的光亮,大厅里只剩下长明灯的光辉。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们困得几乎要睡着时,突然传来一场响动,大门被打开了。
除了雷伊仍然坐在地上,我和希恩尤达都站了起来。只见沙奥撒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也不看我们,径直走向供桌前跪下。此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白天那种阴森和玩味的笑容,只有一脸虔诚。
“师父,”他开口说道,“我不会忘记您说的,我是南斗极星。极星的帝王的宿命,帝王不需要情爱,就让我用血,来祭奠您的英魂。您的在天之灵,好好看着我吧。”
“什么?!”沙奥撒的话让我们同时吓了一跳。是血来祭奠英魂是什么意思,他打算杀死我们吗?
沙奥撒起身看着我们,脸上只有庄重与威严,他用一种沉重的语调说:“极星的宿命已经苏醒,离六圣降临的时刻不远了。”
我和另外三人面面相觑,沙奥撒的话似乎表明,他已经知道自己拥有极星的宿命,背负特定宿命的南斗六圣,将要再现人间吗?”
“你们这三个小鬼,挑战帝王是要付出代价的。”沙奥撒指着希恩三人,“现在开始,滚回各自的师父身边去!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五年后你们不能通过南斗十人组的挑战,就献出各自的鲜血吧。”
我大惊失色,叫道:“五年后他们也只有十五、六岁啊,怎么可能通过那项考验?”
“是吗?”沙奥撒眼中显出一道锐利的凶光,“我十五岁的时候经受过比这更严酷的考验。如果你们拒绝接受,那就马上滚出南斗道场吧。”
“我们接受!”希恩率先喊到,其余两人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很好,”沙奥撒露出满意的笑容,“至于你,”他又指向我,“我已经知道了,你根本不是南斗的人,你父亲也不是南斗的拳士,你们父女俩没有资格留在这里,立即滚蛋吧!”
我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沙奥撒的话对我而言无异晴天霹雳。他就这样轻易地,把我,还有我父亲,开除出南斗了吗?
第二天,我便和父亲一道收拾了东西,被迫离开南斗道场。很多人来为我们送行,有平时受我父亲帮助的拳师,还有那些曾经和我一起长大的南斗小子们,当然还有我最喜欢的修武哥。这是我第一次经历离别的时刻,从离开家门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流泪,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修武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他说别灰心,未来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他已经把我的样貌深深地记在心里了。
尤达把一支紫色的唇膏放在我的手心,说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虽然他认为我用这个颜色一定没他好看,但还是不介意把它送给我。
希恩搀扶着雷伊,他们看着我,想像平时一样开个玩笑,但终于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很明白,这几个孩子同样需要面对未知而凶险的命运,他们内心也并不轻松啊。
与我不同,父亲却表现得很平静,他说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无需抱怨也无需担忧,我们有自己的使命需要承担。
路上,我问父亲我们该去哪里呢?父亲只说了四个字:北斗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