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认为父亲的手段有欠光彩,但好在小希的伤并不太严重,托奇很快就将他治疗得完好如初。小希的痊愈某种程度上减轻了父亲的内疚,没过多久,他又准备上路寻找新的五车星。而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希尔自愿陪他前去。
自从希尔“开窍”后,短短几天之内他就和父亲成了莫逆之交,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甚至经常看到二人背着旁人窃窃私语,时时爆发出愉快的笑声,让路过的人忍不住侧目。两人突如其来的亲密也让不明就里的人十分困惑,希尔的骑手中甚至有人怀疑父亲是位巫师,用某种巫术摄住了希尔的心魂。所以,当希尔主动提出要陪父亲上路找人时,他的朋友中立刻有好几人自告奋勇要一同前去,以防希尔被拐走,从此一去不复返。希尔的态度却相当坚决,他伸手在其中一人的后脑上拍了一下,说道:“安心看家吧,这是我和里白的事,不用你们插手。”
“小瞳,”父亲趁机对我说,“你也是,在这里玩几天就回去吧。这次有希尔的帮忙,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回去和你团聚了。”看着父亲一脸嫌弃的样子,如果我还吵着要一起去就太不识趣了,事实上,我也没有这个打算,我和托奇已经决定就此结束旅程,回到北斗道场。
几天之后,我再次与父亲分手告别。记得那天,父亲和我各自背着沉重的行囊,在清晨洒落的第一缕阳光下相互挥手。父亲的心情很好,连脚步都似乎变得轻快,仿佛回复了些青春。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有一种奇妙的错觉,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时的我,常常站在南斗道场那条山路的尽头,目送外出办事的父亲,看到的也是这般结实强壮而富有活力的身影。而在南斗的那段旧时记忆,也突然涌上了心间。
这种感觉一直萦绕着我,在火车站买票的当口,我终于忍不住对托奇说:“托奇,我们不回北斗了,回南斗吧。”
托奇什么也没说,他默默地把车票终点站改成了南斗道场所在的那个地方,然后回头对我笑了笑:“我以为你早就想去了,没想到现在才提出来。”呵,这个家伙,原来早就猜中了我的心思。
火车将我们送到了南斗道场所在的小镇,出了镇子,还有一段荒僻的山路要走,不知为什么,走在这条不算陌生的小道上时,我却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也许这就是近乡情怯吧。仅可容纳一辆小车通行的小路两旁是茂密的原始森林,道场里的人平时很少出门,所以附近除了偶尔路过的樵夫外,几乎不会有人来往。周围十分安静,耳边只有林间传来的虫鸣鸟叫的声音,和轻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托奇一路上几乎都不说话,只是专心赶路,这让我很不解。这是他第一次来南斗道场,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如果他开口门我关于南斗的事,我一定会毫无保留地把我知道的陈芝麻烂谷子都说给他听,全当是聊天,以缓解我现在的紧张。但是托奇什么也不问,我很郁闷,于是更加紧张。
突然,走在我前面的托奇停下脚步,我一个不留神,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正要开口责怪,却见托奇转身对我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托奇的表情很严肃,他是个从不开玩笑的人,周围一定有异动,才会让他如此反应。果不其然,过了不到一分钟,就听到树林的深处传来一声野兽的长嚎,那声音在这林子里显得无比悠长和凄厉。我顿时毛骨悚然,瞬间想起了当年在北斗道场的山坡上被群狼袭击的经历,没错,此时传来的正是野狼的嚎叫。这里为什么会有狼?南斗道场附近的森林过去从来没有野狼出没。
还没有等我思考出答案,树林的深处便走出了十几只身材高大健壮的黑狼。它们列成圆圈,将我和托奇围在中间,每一只都低着头,目露凶光,张开的大嘴里露出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可怖的低吼声。
托奇立即将我护在身边,我能感觉到他每一寸肌肉都在瞬间绷紧,这是进入到了战斗状态。不容我们做更多准备,正前方的一只黑狼已经迎面扑了过来。它跃起的高度足有两米高,看样子想直接袭击我们的头顶。托奇几乎在黑狼跃起的同时脚尖点地,也跃到了空中。我抬头,只见托奇挥出一拳,正黑狼的头部,黑狼横着飞出去好远,撞到一棵大树上落了下来,随后便直挺挺地躺着,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第一只黑狼的败阵击怒了剩余的狼群,它们同时发出一声嘶吼,而后竟闪电般地集体朝我们窜了过来。托奇虽然拳法高超,可是面对十几只恶狼的同时进攻,又要照顾我这个累赘,毕竟独掌难鸣,显得有些吃力。我紧紧贴在他的身后,吓得不敢睁眼。
不知何时,我突然感到背后一阵腥风袭来,下意识地扭头一看,一张淌着唾液的尖牙巨嘴已近在眼前。我吓得尖叫一声,几乎要昏过去,然而仅在一瞬间,那只将要咬中我的黑狼已被一条长腿踩在地上,登时毙命。那条长腿的主人又立刻朝向别的黑狼,不一会儿,又踢死了好几只。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忘记了身边的危险,甚至连托奇都放慢了动作,偷眼关注那神奇的腿法。
七八条恶狼死在当场后,剩余的恶狼已不敢恋战,三三两两地逃往了树林深处,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又恢复了安宁平静,可我的心脏却止不住地狂跳,不仅因为我刚刚死里逃生,更因为我终于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救我们的那个人站在小路中央,背对着我们,他没有说话,但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就是修武哥,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不会再有别人,也绝没有第二个人拥有如他那般精妙的腿法。
“修武哥!”我朝他大声喊道。
“小瞳,欢迎你回来。”那人说道。是他的声音,真的是修武,但是他仍然背对我们,不愿转身。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头上缠着一圈东西。
“修武哥,你为什么不转过来看我?”我问道,内心隐约不安。
“因为我转过来也看不见你。”修武说着,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眼睛上方额头和下方脸颊上还有数条暗红色的伤痕,伤口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像是条条沟壑,十分吓人。
我大惊失色,扑上去抱住他的身体,盯着他脸上的纱布和伤口,叫道:“修武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修武嘴角微扬,露出了微笑,“受了点小伤。”
“这还是小伤吗?谁打伤你的?是不是那个大坏蛋沙奥撒?”以修武的身手,我想除了沙奥撒,南斗没人有能耐将他伤成这样。
“不是,是我自己。”修武淡淡说道。
“啊?为什么?”我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了,这其中有太多我想不明白的东西了。
修武伸出双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摩挲着,说道:“小瞳,不用懊恼,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了,但心却比却前更加明亮。记得你离开南斗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你的样貌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了,所以即使也看不见也无所谓。”
“后面那位小兄弟,是北斗来的朋友吧。”修武对我身后的托奇说道,“你的功夫真不错,比健四郎还强,你是他的哥哥吧?”
“是的,我叫托奇,你见过我弟弟健四郎?”托奇显然有些吃惊。
修武点了点头,说:“北斗的拉奥和健四郎前不久刚刚来过这里。”
“他们来干什么?”我问。
但是修武却不愿多谈了,他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就像过去经常做的那样,说道:“你刚刚回来,难道不应该更关心老朋友们的事吗?”他的语气还像过去那样温柔,连嘴角的笑容都丝毫不曾改变,如果不是那可怕的伤口和厚重的纱布,眼前的修武哥依然和过去一模一样。
修武的话提醒了我,我连忙问道:“希恩他们还好吗?沙奥撒有没有再为难他们。”
修武道:“我们边走边说吧。托奇,来吧,”他伸手招呼托奇,“我带你们进山。”
后半程的山路,由于有了修武的陪伴,我无比安心,先前的紧张情绪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但是修武的眼伤始终令我耿耿于怀,路上我几次找机会问他,他都避而不谈。除了受伤的经过,其余的他都愿意告诉我。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原来在我离开不久后,希恩他们都被各自的师父带走,开始了艰苦的、禁闭式的修炼,这是沙奥撒特别下的命令。修武常常找机会去看望他们,虽然见不到他们本人,却可以从他们师父那里探听消息。其中希恩的师父对其最为满意,这个曾经因为希恩在比武场上的糟糕表现而气得拂袖而去的顽固老家伙,在重新教授希恩之后又高兴得如获至宝。他对修武说,希恩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徒弟,将来的拳法成就一定会超过他本人。而雷伊的师父似乎比希恩师父严厉得多,他从未在修武面前夸赞雷伊,还说他要感谢沙奥撒替他狠狠教训了雷伊,否则这个野性难驯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后一定会吃大亏。我最关心的人是尤达,我很好奇,他的那些化妆品有没有被他的师父扔出去呢?修武笑着说,据他所知,暂时还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不过,被关在禁闭的道场里,化妆给谁看呢?我说修武哥这你就不懂了,你无法理解一个爱美的人极度自恋的心。修武随后大笑了几声,笑声爽朗而亲切,连一直表情严肃若有所思的托奇也受到感染,露出了微笑。我望向修武脸上的伤痕,虽然谈笑如常,但内心却始终无法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