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将军被咬得又是痛又是痒,几乎控制不住地倒在了地上,竭力翻滚着,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压死这些不知名的东西,可是他这一躺,却直接掉进了地上那群密密麻麻的黑影里,更多的黑影涌上了他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啃噬着,仿佛在享受一场饕餮大餐。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棱,照射在房间里这诡异的情形。
一个人形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却无法发出任何的喊叫声,他的身上满是蠕动着的黑色影子,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冤鬼,充满了复仇的力量。
过了许久,地上那个人似乎耗尽了力气,又似乎是被咬得失去了神智,他的动作越来越小,越来越慢,渐渐变成了痉挛般的哆嗦,隔一段时间才会颤抖着抽搐一下,直到最后,他终于一动不动了。
密集的黑影仿佛吃饱喝足了,慢慢地四下散去,不久,房间里就恢复了宁静。
直到第二天早上,这宁静才被一声尖叫打破。
送饭的小厮推开房门,就看见玉将军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倒在地上,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惨状。
他身上的衣袍已经破破烂烂,满是被撕咬过的痕迹,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细密的小孔,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发黑,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腥臭味。
玉将军毕竟是朝廷命官,死得又如此诡异,当地驻扎的将领不得不找来当地的医官,要查清玉将军的死因。
医官进了房,见玉将军的尸体如此可怖,也不禁吓了一跳。
待仔细检查一番后,医官站起身来,向将领说道:“将军身上的伤,看样子是被天龙咬的,死亡的原因应该是中毒。”
他指了指地上零碎的虫尸,说道:“这些就是天龙,将军临死之前,应该是挣扎了一段时间,所以地上才会有被压死的天龙。”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在南疆,天龙是一种很常见的虫子,有的还有剧毒,玉将军应该是被天龙咬了,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这才中毒而死。
低头看着玉将军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医官一脸的疑惑,不禁喃喃自语道:“只不过,这大冬天的,哪来的天龙呢?”
玉将军的死讯传到京城时,正好是玉玲珑出嫁的这一天。
大红的鸾凤和鸣喜袍披在玉玲珑的身上,逶迤的裙尾长长地拖在地上,衬得她身姿更加纤长,她的头上戴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凤冠,后面依次插着赤金凤尾玛瑙流苏,五凤朝阳挂珠钗,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显得她越发高贵雍容。
屋子里满是喜娘,全福人,服侍的丫鬟妈妈,不住嘴地说着吉祥话,灵儿附在玉玲珑耳边,低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玉玲珑。
修长的脖颈微微一侧,头上的珠翠顿时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玉玲珑看向窗外灿烂而冰冷的阳光,淡淡地笑了。
灵儿小时候曾经听自家的镖师说过,南疆虫蛇横行,蛊术极盛,制成的药粉也是千奇百怪,有的药粉可以驱除蛇虫,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有的药粉却可以引来毒虫,让人捉住了拿去制药,每种毒虫喜爱的食物和味道不同,因此药粉的成分和用法也不尽相同,譬如引蜈蚣的药粉,就是将药物喂给鸡吃,再将鸡当做药饵,就可以捉到许多蜈蚣了。
玉玲珑命人将引蜈蚣的那种毒药下到玉将军携带的酒中,为了防止药效发作得太快,每袋酒她只让人放少量的一点点,这些毒素日积月累,待玉将军到了南疆,身体里的药物也积累得差不多了,到那时候,玉将军对于那些蜈蚣来说,无异于一只巨大的药饵。
这种杀人的方法隐秘而毒辣,几乎没有人会想到,玉将军是被人害死的,从表面上看来,玉将军的死因就是被蜈蚣咬死的,在毒虫盛行的南疆,这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谁又会怀疑远在京城的玉玲珑呢?
外面响起震天的鞭炮声,满是喜庆的气氛,玉玲珑抽出一片薄薄的胭脂,缓缓地抿在水润的双唇上。
光可鉴人的铜镜中,她眉间的金箔花钿散发着细碎锐利的光芒。
嘴角微挑,玉玲珑笑靥如花,倾国倾城。
天佑三十四年正月二十八日,黄道吉日。
长安大街上,主路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围观的百姓拥堵如潮,都想看看旭王娶亲的壮观景象。
十六个轿夫抬着一顶六帷金铃桃红锦幄喜轿,缓缓地向前行进着,后面紧随着十里红妆的陪嫁,金银珠宝,翡翠玛瑙,古玩摆件,锦缎绫罗,件件皆是珍奇无比,世间少有,令人目不暇接。
这些只是嫁妆的一小部分,太后和皇后的赏赐,以及大件的家具摆设等物早已在头一天就送到了旭王府,今天这个正日子端出来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旭王骑着一匹玉顶火龙马,行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
本就俊美无俦的他,此刻更是顾盼神飞,只见他外罩一件灿若雪练的貂裘,头戴乌金五龙盘珠冠,身姿挺拔,墨发如丝,剑眉入鬓,一双墨玉般温润的星目粲然生辉,眉间唇角蕴着掩不住的淡淡笑意。
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今日该是最得意的一刻。
虽然看不到喜轿里的玉玲珑是何等容貌,单只看了旭王的英挺俊朗,就足够引起围观人群的小小骚动了。
“名”满京城的旭王,此刻在百姓面前是从未有过的尊贵沉稳,再不复从前那扰得大街小巷鸡飞狗跳的魔头模样,这样大的改变自然让人格外的好奇,纷纷想要知道神秘的旭王妃是何等人物,竟能驯服这样一匹肆意妄为的野马。
万众瞩目中,那顶华丽无匹的喜轿里却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玉玲珑静静地坐在轿子里,外面的喧哗和热闹似乎根本没有打扰到她,严妆华服的她,只是默默地坐着,没有一丝动作,没有一句言语。
对她来说,这一切不过是个仪式,是她进入新的生活的开始。
她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出嫁的喜悦,对她来说,这更像是一场戏,演完了,就可以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