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是那么个逆来顺受的命运，可是快刀能够斩乱麻，却不可能切断一切的烦恼，所以慕容燕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对，她这种命如草芥的人，不可能反抗过这个顶着皇室荣耀的男人，那么选择少受一些苦，或许确实是个不失明智的选择。
缓慢地起身，因为她是个刚刚生产过的人，所以有足够的理由如此慢条斯理的行动，而沈云理又是特别的有耐心，孩子在他的怀中也特别的乖巧，只是嘟着唇，偶尔抿动一下。
又套上了这种堪称奢华的宫装，且不说上面点缀的金丝银线，翡翠珍珠，就单单这面料都是格外的名贵，在阳光下反射出均匀的柔光，本就鲜艳的颜色被衬托的更加明丽。
略发臃肿的身材被掩饰在宽大的衣摆之下，惨白的容颜也在精细打扮之下变得容光焕发，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服饰不是纯金与正红的搭配，否则慕容燕或许会误会镜中的人，就是初嫁那天的她，什么都没有变。
一切收拾妥当，慕容燕对着铜镜发愣了许久，真的确认了自己毫无瑕疵之后，方才慢慢站起，转身面向沈云理，半低着头，垂手而立，因为面颊点染的胭脂色，竟有些娇羞的意味。
其实不只是胭脂的原因，哪个女人不爱容妆，哪个痴情人不愿意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给爱人，自始至终慕容燕都不例外，她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忐忑，不知道自己的模样能不能入了他的眼。
“妆重了。”沈云理看得很认真，足足打量了一会儿，方才舍得开口，却没有想到出口的竟然不是称赞，而是对慕容燕身旁人的责怪。
纵然没有直接表现出情绪，但是在慕容燕的心底里还是有着些许失落的，她硬生生地僵在那里，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羞辱，失败得无地自容。
“本王的爱妃天生丽质，三两点浅妆衬托其仙人之姿尚且游刃有余。如此细致的打扮，走出去被人看见，岂不迷死了那些人。”夸大的赞词从沈云理的口中说出来竟然一点也浮夸，还真像是发自心底的话，尤其是唇间浅扬的那一抹弧度，温柔得顷刻间便醉了人的心。
比起方才的僵硬，慕容燕此时反倒羞怯起来，她怎么不知道，这个高不可攀的武王爷竟然也会开起了玩笑，而且这玩笑却还是开在她的身上，面颊不由得红了，耐不住屋子里侍婢的视线，终是嗔恼了一句：“乱说。”
“哈哈。”沈云理亦是笑了，一双明眸弯起弧度更显得俊逸，他只用一只手就可以稳稳抱住孩子，腾出的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抚上了慕容燕的面庞，悠悠感叹起来：“比本王娶你的时候还要美。”
幸还是不幸？慕容燕看不清自己的未来，曾经她就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疑问，她这样的一生里遇上沈云理这样一个人，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眼前有些模糊了，就因为这个问题，面颊上男人大手停留的温度，终于还是醉了慕容燕的心，她挣脱不了命运的束缚，这一生轮不到她来说幸还是不幸。
沈云理还是庆幸的，至少他在慕容燕盈着泪的眼眸中看到了动容，她的心终究是没有死的，那么他就还有希望，两个人之间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两次突然的重聚，沈云理都是无比忐忑的心情，他心里面的亏欠绝非一星半点，他本以为这丫头会歇斯底里，会抱怨，会哭到彼此都撕心裂肺，可是她偏偏平静得不可思议，坦然得让人无法理解。
沈云理固然是不想要见到她伤心的模样，可是她这样默认了一切痛苦的样子，难道他就不心疼。
不说破，他憋在心里简直发痛，可是说破，这个傻丫头又能有什么撒泼的行为？她不会的，两人之间多得只会是尴尬。
就让他痛着吧，狠狠地痛着，这是该有的折磨，沈云理必须认下，他仍旧笑着，仿佛要把之前欠下的笑容通通还上，还要十倍二十倍的弥补，弥补那些他该在，却没有在的时光。
“走吗？”指尖留恋地从这张精致的小脸上挪开，沈云理转而抓上了她柔软的手，很小心地开口询问，不仅仅是在询问她是不是愿意离开这里，也是询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同离开。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沈云理很怕，他很怕她会拒绝，因为她有些充足拒绝自己的理由，但是他并不知道，在慕容燕的心里是不能拒绝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
没有说话，就仅当是她默认了吧，慕容燕不知道外面的会是怎样的境况，她只知道，自己的日子又将失去这短暂的平静。
她是有抗拒的，这可以理解，但是她没有否定不是吗？这就够了。
等了片许，不见这丫头反对，沈云理只能选择装傻，他紧了紧手将慕容燕攥得更久，生怕她随时会跑一样。
也好，就让时间去磨平一切吧，沈云理的笑容始终维持在脸上，十分的自然，他拉着慕容燕便准备向外走。
可是慕容燕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而是向后拉扯了一下，沈云理不由得一愣，僵直地转回身，难道她是后悔了吗？
“孩子，我来抱吧。”不是很习惯他这样紧紧拉着自己，心里始终有些排斥，慕容燕红艳的唇弯起笑容，用委婉的方式想要挣脱开他的拉扯。
还好，听到是这么一句话，真是把沈云理吓了一大跳，只要不是她拒绝离开，她的要求他都愿意满足。
“好。”一个大男人这样抱着孩子还真是有些滑稽，沈云理不禁笑自己痴傻，转身依了慕容燕的要求，小心地将孩子交了过去。
重新抱回孩子，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些许，慕容燕的笑也终于变得自然，看着怀中嘟着小嘴的孩子，那种粉嫩，那种最原始的单纯，令她的心情平复了很多，最起码孩子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那个。
她没有权利去剥夺一个孩子的父爱，也不能够因为自己的不情愿而逃避做母亲的职责，所以这样的结果应该是好的。
皇族之后，他会拥有高贵的身份，富贵的生活，会有更广的见识，或许幸运一些，他能够像他父亲那样的英勇。
每每想到沈云理，慕容燕都无法装作自己没有感觉，她鼓起勇气，忽然昂起头，目光正对上沈云理充满关切的眼眸，他是个很成功的英雄，他是整个南苑的英雄，谁也不能否认。
谁没有难言之隐呢？谁没有不得已的无奈？就算是高高坐在皇位上的人也迫不得已的苦衷，纵然慕容燕很希望自己可以给孩子一个自由的环境，让他无忧无虑地生活，但是她真的做的到吗？
一个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何谈去成全孩子的一生？慕容燕的梦该清醒了，沈云理，孩子的亲生父亲，他才是能给孩子更多的那个人。
不为了自己那点眷恋，哪怕只是因为对孩子的这点私心，慕容燕觉得现在的选择没有错，既然面对，就笑着面对，到了笑不出来的时候，再说吧。
果真，给所有的一切都强硬地按插上“合情合理”的理由，慕容燕心里也舒缓了许多，她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而后抬起头，微笑着开口道：“我们走吧。”
这是她主动的要求，沈云理的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就算猜得到她心甘情愿的理由多半是为了孩子，但是他还是觉得庆幸，也不强求，太多，只是伸出手臂松松地环在她的腰畔，小心呵护着这对母子出门。
青山依旧是生机遍野，鸟儿的鸣唱交叠着，有种说不出的韵律，还有阳光，刺破了云层洒向大地，是温暖，也是光明。
自然的好风光，恐怕要暂别了，慕容燕有些舍不得但是却不能停下脚步，因为这条路并不知属于她一个人。
就在将要登上接驾的马车的时候，慕容燕看到了躲在远处的林姐，她被士卒挡在外围，不能私自靠近这里，正孤零零地抹着眼泪，身体一颤一颤的，见着慕容燕终于出来她也不敢生长，只是瞪着一双眼眸在那里看着。
她是个寡妇，无儿无女，早已经没有依靠，或许在旁人的角度来想，毕竟她照顾了慕容燕那么久，这个武王妃恢复了身份，要回去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是不是该带上她？
在慕容燕看到她的那一刻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仅仅是一瞬的念头，随即便灰飞烟灭，不是她没有良心，也不是她不知道什么事人情世故，只是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带她回去，谁能肯定不是害了她呢？
一个普通人还是离复杂的皇室远一些吧，哪怕是在山间，至少有些安逸，至少性命是自己的，至少不会像她这样，不知何去何从。
脚步停滞在车前，慕容燕回头向着林姐的方向深望了一样，至少她对自己很好，这是恩情，随即她又转回了头看向沈云理，怯生生的眼神带着请求的意味，什么都不用说，其中意思已经明了。
“我会给她很大一笔银两，保证她后半生衣食无忧。”这是沈云理给出的承诺，他也曾想过带林姐回去，但是他在林姐的问题上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买通了林姐，即算是照顾慕容燕，也算是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还不能确定慕容燕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知道，那么就没有了带上她的必要，如果不知道，那当然更好，就让她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团，不要在出现在慕容燕的面前，给她多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
“嗯。”认可地点了点头，目光中甚至有些感激，慕容燕再一次将视线转向了林姐，也可能是最后的一次，她向着那个方向鞠了一躬，作为除了金钱意外，自己送上的感谢之情。
忽地，林姐哭得更加难受，刹那间她也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毕竟她对慕容燕时有所隐瞒的，但是看到他们一对璧人能够修成正果，她也是十分开心的，或许此时更多的是感动和羡慕的泪水吧。
这是最后的一礼，而后慕容燕不再犹豫，将孩子先交付给了沈云理，随即自己才登上马车，转回身又将孩子接了过来，便匆匆钻进了车厢中，而沈云理紧随其后，一并钻了进去。
马车缓缓动起来。顺着它来时的那条路往回走去，将这满山的记忆和风景统统扔在了背后，而走向一座南苑最为繁华的城——帝都皇城。
一路上慕容燕都是鲜少说话的，但是笑容总是规规矩矩地挂在唇角，她也不愿意看马车外的风光，一心一意都扑在了孩子的身上，一直与沈云理不得不哄她说，孩子也需要见见外面的世界。
因为慕容燕的身体还虚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更是经不起折腾，一行人走走歇歇，竟然将路程多拖出了七八天，但是不论是沈云理还是慕容燕，他们都不急，急的唯有一封封扣着帝印的诏书。
明黄色的折子和普通的书柬都不同，放在一起格外的乍眼，沈云理虽然跟在慕容燕的身边寸步不离，但是他也断不了辛苦，常常有书信应着路线送来，他就在颠簸的车厢里，半昏半暗的批复，那些象征着帝王的黄色折子就混迹在其中，散散乱乱地丢在一旁。
慕容燕不说话，却能看得见，虽然不知道这一份份皇诏当中究竟写了什么的，但是她可以明白沈云理的态度，所以也从来不好奇那些东西，就默默地做着她该做的事情。
“我们是不是走的太慢？”终于看着士卒越来越频繁的皇诏，慕容燕不能再装作无视，她主要是有些害怕，沈云理那个无情的大哥会不会降罪于他们。
手中的书信看得沈云理头疼，不是这里有了战乱，就是那里动荡不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他亲自过目，正厌烦着，却听到慕容燕开口，心下一喜就将手中的信纸丢到了一边，殷勤地凑过去关心道：“怎么？觉得慢了？”
“不是。”面对沈云理过度温柔的态度，慕容燕也是有些不自在，她摇着头，思量一下方才开口猜测道：“皇上是不是有急事找你？”
纸包不住火，跟个何况慕容燕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的选择只有说何不说，一直以来她都选择了不闻不问，但是今天她却选择了说，那么沈云理也没有隐瞒她的理由。
“是催促我们。”这个我们不只是有他和慕容燕，沈云理将目光挪向了孩子，也就是还有这个小生命一份，不过他并不紧张，微微笑着抚了抚慕容燕肩膀，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安慰道：“没事的，又没有什么要紧事。”
虽然语气里真的是一派轻松，可是慕容燕并不买他的账，如果不是要紧事皇上则么可能一遍又一遍地派人传下这些皇诏？只是他不当做要紧罢了。
沉默，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可是慕容燕的心里面越来越不安，她知道沈云理是个高高在上的人，可是这个天下的主人是皇上，是他的大哥，而不是他，所以慕容燕无法像他一样的安心。
很久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到了这一刻慕容燕却是不能不想，忽然她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越发心急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怀了孩子的？”
一路上都没有提到过这些，沈云理还以为她不想知道，此时被突然问道不免有些紧张，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准备撒谎，因为只要说了一个谎话，他可能还需要更多的谎话来圆：“处理了二皇子的事情之后，我便派人去看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二皇子？”对皇家的事情了解的很少，慕容燕反问了一句之后，方才想起了印象中还有这么一个男人，就在她刚刚嫁给沈云理那会儿，有几次交集。
点头示意肯定，这部分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沈云理回答的很直接：“他起兵造反意图篡位失败，已经自杀在皇城前，我当时突然决定离开，就是因为他的突然举兵。”
又是一条性命，虽然仅仅只是有那么一点交集，但是听到沈云腾的死的时候，慕容燕的心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毕竟也是风光一时的二皇子，却不想说死，竟然死的这么轻易，皇室果然不把人的姓名当做一回事。
“那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来找我？”既然知道的早，又决定尽丈夫父亲的责任，那么为什么他不一早就来接她？为什么只是低调地派人在暗中照顾帮助她？
“这……”果然沈云理语塞了，这仿佛就证明了慕容燕的想法，她的眉尖微皱，在这件事情不想要让步，在沈云理犹豫的时候再度开口逼问道：“既然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为什么当时不接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