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赵柏书点点头，“岳芽她来过你的店呢。”
“唔……”方耀摸摸下巴，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很快又开口，“我想起来了，上回岳小姐是给……男朋友买了点心吧。”
“不，不是的。”她摇头否定，店长先生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舒服。
“岳芽的，”赵柏书不太确信地看了她一眼，“男友？”
她从来就不善于应付这样的局面，说假话，通常是话还没讲完就已经露馅。
“并不是男友，”她看着对方的眼睛，表示自己是很认真在回答，“是一位有点特殊的朋友。”
“这样啊，”他身后刚刚不自觉握紧的手松开了，玩笑道，“岳芽如果也和大京一样发生了这么大变化，我可能一下子承受不过来哦。”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店铺的二楼，一半是烘焙制作糕点的厨房，另一半露天的场地，种了些花草，布置了几套桌椅阳伞，辟做供顾客休憩的地方。下午的人不多，方耀把岳芽请到其中一张桌子前坐下，送上新品种的蛋糕和茶，借口要和赵柏书联络兄弟感情，和他下楼了。
“就是她吧。”蛋糕屋的后门，方耀靠着墙，脸上的表情和他穿着的那条可爱围裙截然相反。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柏书抬头看着门上的铁艺花样，似乎对它们非常感兴趣。
“在我面前还装，你累不累，”方耀的嘴角抽了抽，“校草的脸面，在你们美院的小女生们前维持住就够了。”
他是在法国念甜点师课程的时候认识这个男人的，两人正好租同一栋公寓的楼上楼下。别看他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其实内里是个非常难搞的人物。烘焙学校和艺术学院就隔一条马路，他班上有个非常活泼的小姑娘，听说是某位市议员的女儿，看不上学校里一大票各种类型的法国男人，只见了赵柏书一面就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方耀是完全不排斥在异国和迷人俏皮的女孩激情一场的——实际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但赵柏书就不行，作风端正得跟千年前穿越过来的一样。他本来不屑，觉得在这样的国度，男人坐怀不乱基本就等于有难言之隐，直到某天无意间走进他的画室。
“我说，看不出啊。我以为这么纯情的男人只存在于中学女生的白日梦里了呢。”
大素描本，整整一本，几十张，全都画着同一个女孩。正脸侧脸睁眼阖眼微笑蹙眉……有潦草勾勒也有细腻描画。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甚至手中的画笔都没停。
“我说这是何方神圣啊，长得也不怎么样啊，比茱莉亚差远了。”
“和烤面包的相比，我在审美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
“说了多少遍了，是甜点师，不是烤面包的！”
虽然那次最终是不欢而散，但因为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女孩存在，他渐渐发现在赵柏书的生活中，早已布满了她的痕迹。
“什么，你都‘痴恋’成这样了，她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说了很多遍了，我并没有喜欢她，还有，词语不要乱用，你国语也是法国人教的吗？”
“这还……不是喜欢？”方耀表情好像刚听到的是一则天方夜谭，“你问问它们信不信。”
他指向他书柜里专门一格，放满了照片和杂志、报纸，照片多是合照，杂志报纸上无一例外都刊登着和那个岳芽有关的消息——获奖、作品展出……
“都说了，只是出于对拥有惊人天赋后辈的欣赏，”赵柏书放下画笔，用手捏了捏眉头，有些疲惫地解释，“是你误会了。”
“……”方耀扶额，“我说，你别扭个什么劲啊。”
可能是在这个国家呆得久了，对他这种奇葩行为实在是难以理解。
“你想一想吧，回国后如果发现小学妹旁边多了个男人，你是觉得高兴、无所谓，还是碍眼。”
让方耀觉得非常有成就感的是，在自己比赵柏书提前一年结业的时候，他在机场拜托他回去后方便的话请留意一下岳芽的消息。
“绝对方便的啊。”他差点要拍胸口保证，只要一脑补这家伙经历了多少个日夜的内心挣扎才做出这艰难决定，他就觉得心情舒畅。
遗憾的是，这个大学时绝对称得上出类拔萃的女生，毕业之后就像彻底消失了，出国和在美院研究室继续深造的人里都没有她，直接间接向她的老师同学问过，也几乎没能得到什么消息。直到那天，她冒冒失失地来到店里，他甚至都不能相信，最后借口登记会员资料，才算真正确认。
“我还没问你呢，”赵柏书的注意力好像终于从铁质花饰上移开，“刚才是怎么回事，你那个表情……她上回来这里吃蛋糕没给钱吗。”
方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投给他一个怜惜的眼神。
“啧啧，你没救了，这都能注意到，”抬头，望了望二楼露台的方向，“真人见了也有两次了，挺普通的女生啊，还是平常画的东西太富美感，需要个不一样的来调剂一下？”
“……你不懂。”
“千万别，”他摆摆手，“我要真的能懂，你就该担忧了。”
“就算是我误会吧，也许她并没有说谎，”方耀恢复了正经的语气，“但这件事，关键不是她，是你的态度好吗。”
“对她说一句，不，对自己承认喜欢她，很难吗。这样下去，她身边多出一个你讨厌的家伙来，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不要来找我啊。”
“找你干嘛。”
赵柏书笑起来，他并不觉得除了自己还会有谁能发现岳芽的特别之处。现在既然已经回国了，有的是时间慢慢接近。刚才在美术馆，不知道是不是吓到她了。没有做好准备就出击，果然不符合他的风格，胜算的可能性应该也不高。
“走，上楼吧，你该在屋子里弄块地方，露台那这季节得多冷啊。”
“你这……”方耀指着他，“诶算了，我懒得管你了。”
刚出炉的蛋糕松软喷香，也没能打消岳芽的担忧——她怀疑那个方耀是和学长打小报告去了。所以当对方笑眯眯地回到露台，热情地向她询问蛋糕是否合口味时，她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两个男人在桌子对面坐下后，三人间渐渐也聊起了一些有趣的话题，她只好认为之前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了。
方耀不愧是只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能靠一家蛋糕店在水星街站稳脚跟的商人，十几分钟，除了最关键的秘密，岳芽觉得自己不知不觉所有底细都给他翻得干干净净了。她一面懊恼，一面又觉得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些羞于向学长一样样清楚明白说出口的事，就用这种方式全部暴露出来了。如果以后还能再见，就不需要再遮遮掩掩，可以坦荡相处了吧。
更让她暗暗欣喜的是，赵柏书似乎对她的那些事没有表露出什么反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相反的，他似乎还很感兴趣的样子。
有阳光没有冷风的冬天，吃着蛋糕喝着热茶，对面坐着的是仰慕多年的学长，这真是一个美好的下午。如果没有突然被电话铃声打断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延续成美好的傍晚，甚至晚上呢。
岳芽从包包翻出手机，是能倒背如流的那十一位号码。她对同桌的两人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走到了露台的另一头。
“怎么了太阳？”
在等待那边回话的那零点几秒的时间，她脑中闪出了无数个不怎么吉利的念头。在这里吃喝聊天得开心，完全把在通讯营业厅的事给忘了。营业厅那里说是取消了警报，但既然这个号码被警方如此严密的监控着，连充个话费都会被调查，太阳那里会不会已经被盯上了。
“你……赶紧回来！”
“我马上回去！”果然出事了吗，“现在是什么一个情况？来了多少个人他们已经进屋了吗你快躲起来吧。”
“你在说什么……”太阳表示语速太快他听不太清楚。
“我马上打个出租车回去，你千万坚持住，我会引开他们的！”岳芽把电话挂断，一阵风一样冲到了方耀和赵柏书面前。
“店长、学长，今天谢谢你们的款待，画展很厉害，蛋糕很好吃……我必须走了，实在对不起，下回我请客！”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还摇摇晃晃地飘荡在阳伞下，人已经奔到了店铺的门口了。
“我说……”方耀惊异这么个看上软绵绵的姑娘居然有这么强的爆发力，“这是魔法快消失了的辛德瑞拉吗。”
赵柏书没有说话，只注视着往街口跑动的笨拙身影。究竟是什么样人，才能让她挂了电话后丢下一切这么焦急地离开。
开出租的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叔，非常了解饮马池街道的特点——开进去太费时间，这个点回头也难接到乘客，只停在大路口任岳芽怎么说就再也不肯往前走了。
她下了车，深吸一口气，往家的放下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