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汽车颠颠簸簸，一路上岳芽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起起伏伏。地铁站一到她就逃也似地奔了下去。这是大京最大的地下交通枢纽之一，里边的路径如迷宫一样繁多复杂，她跑进一处闲置的通道。
“你什么时候藏进来的？！”
“我也不记得了，”看到她那两条小眉毛皱起来，他心情莫名的好，“大概是，你换第三套或者第四套衣服的时候吧。”
“你怎么能这样！”岳芽跺脚很想发脾气，但是眼睛扫到对方舒服地窝在她的手提包里，气势上一下子就输得干净。
“没提前告诉你是我的疏忽，”不能真正惹急了她，得赶紧说些好听的，“整天闷在屋里是很不利于思考问题的，你就当多带了一个手机钱包之类的，让我也出来散散心呗。”
“诶……”太阳很少用那种可怜兮兮地眼神看她，让她差点忘记了这种肯尼娃娃体型本身自带的“讨岳芽欢心”技能，“那你安安静静的，不能捣乱啊。”
“当然。”得看情况。
赵柏书比约定的时间到得要早一些。他穿着驼色的呢子大衣，站在水星街边人行道黑色的灯柱旁，面容俊朗，和身后那片影影绰绰的繁华仿佛成了一幅画。让她想起那时候，据说是一个京大文学院的女生形容他的话，“赵学长就像柏树，任四面风刀霜剑，犹自苍翠，引得无论蒲柳藤蔓还是野花都想要为之折腰”，她们知道后都笑这话够酸，心中却服帖，觉得确实说得很准确。
岳芽猛地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一旁商店的玻璃橱窗，她现在这幅模样，大概就是朵小野花，还是花瓣凌乱的那种——早上光顾着衣服鞋子，耳朵边有一簇翘得很骄傲的头发都没发现。
“岳芽。”赵柏书先发现了她，他走到她面前，微微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
“学……学长早上好！”是她的错觉吗，感觉包包里的那个人好像踢了她一脚。
“这是，”他居然伸出手，替她抚了抚头发，“昨晚上做了什么美梦吗？”
“没有，没做美梦。”好了，这回不用怀疑，太阳确实狠狠踢了她一下。
“呵呵呵，”赵柏书笑起来，有些无奈，“岳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可爱。”
“啊？”她摸了摸大腿，还挺疼，完全没在意对方说了什么。
“嗯，我说，电影要开始了，我们快进去吧。”
今天是周六，水星街电影院是大京情侣的约会圣地这一点，要到了现场才能准确无误的感受到。漂亮的可爱的女生，装酷的一脸宠溺的男生，都不少。
女孩子看电影之前或许会有些私事要处理，赵柏书很体贴地和她约了时间，自己则先去买票和果汁爆米花。
“我警告你啊，”电影院的卫生间非常巨大，她得以在比较偏的一个关上门，把太阳从手提包里抓在手上，“你再动手动脚地我就把你放在这了，一会儿你自己走回去！”
“他就可以动手动脚？”
“哈？”
“那个男人，他摸你了。”
“那是我头发太乱了学长他帮忙整理一下而已，大惊小怪什么啊。”
“这么说不是第一次了？”
“唔……”岳芽回想了一下，“嗯。”
“你真是……”太阳感到深深地无力，“算了，先出去吧。”
“哦。”他在包里，她今天如果要解决个人问题还真有点麻烦。
水星电影院备受都市男女的推崇，自有它的道理。无论档期内的电影多受欢迎，票房市场多火爆，每周六都会全部让位给影院精心挑选的老电影。据说一开始股东们认为这是故意标新立异，都不同意，但是经理手段了得，硬是扛下压力这么做了。没想到深受新老顾客欢迎，毕竟老电影好不好看先不说，每个人都会有想要怀旧的时候，偶尔换换口味也反而会觉得新鲜。
今天的电影是胡茉莉和谢聊城主演的《将军夫人》。讲前朝末战争全面爆发前的河口城中，一位贵族夫人和将军的爱情故事。电影改编自历史上著名的苏琦梅和顾廉将军的悲剧，只不过移换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和背景。据说当年这部电影上映那几晚，河口城是万人空巷，原因除了老少皆知的顾苏恋新编外，更让观众好奇的是谢聊城、胡茉莉这对影坛伉俪首次在电影中饰演恋人。
“胡茉莉是岳芽最喜欢的女演员吧。”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直接按演员来选似乎会比较安全。
进了放映厅之后，发现电影还有一段时间才开演。
“咦，学长怎么知道？”
“你选修中外影视名作欣赏的论文，是我评的分。”
“诶？李教授那么偷懒啊。”岳芽现在还能记得自己写的是什么，通篇都是在赞美这位伟大的艺术家，语气大概特别像一根筋的狂热粉丝。想到学长看过那么幼稚的东西，她有点不好意思。
“看过这部电影吗。”但愿没有选错。
“没有，”岳芽抬头望向前头已经放下的幕布，“喜欢，反而不敢看。我只看她那些，可以毫无负担地看完，然后感叹‘胡茉莉果然是风华绝代’的作品。”
“所以这一部，是因为谢聊城吗。”
“嗯。”
后来的人说这部电影简直就是女主演后半生的可怕预言，不同的是，夺走苏琦梅和顾廉爱情的是战争，而最终毁灭胡茉莉的是病痛和事业双重打击下谢聊城的抛弃。
“所以……”赵柏书终于问出了这么多天来一直纠缠着他的问题，“这是你这么久了还单身一人的原因吗。”
同时，椅子扶手稳稳地放着的提包里，偷偷钻出了一个小人，太阳望着她，屏息等待着回答。他不了解老河口女影星和她丈夫的感情生活，也没有看过《将军夫人》，但是他有一点好奇，这个其实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胖豆芽，为什么过着一种和同龄的女孩子不太一样的生活。
“不知道啊。”这突然的提问让岳芽有些诧异，但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看赵柏书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简单的回答，只好继续。
“虽然很喜欢这位演员，也很为她所经历的一切感到惋惜，但还不至于就此整个世界观就变得黑暗了。”其实从胡茉莉身上她学到更多的反而是如何坚强积极和乐观。
“学长知道的吧，我给《故事城堡》画了有快两年的插画了，经常看到很多王子公主骑士和神仙的故事，所以大概会有点理想主义，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太爱做梦。”
“所以尽管见了很多普通的夫妇为了生活琐碎争执吵闹，也知道爱情遇到了婚姻大致就是那个样子，我还是会有点不切实际地想，能遇到一个有些不同的人。不好形容，大概是，回到家就会觉得温暖，即使吵架也会觉得甜蜜吧。”
她佯装低头喝手里的梅子红茶，其实是不想面对这样长篇大论之后双方都突然沉默的窘境。
“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呢，”他开口了，语气温和，“这种期待，也许很容易实现。”
“？”她抬头正好看到他垂下眼，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过分的近。
“你觉得，我……”
“嘿！”他的话被打断，这声音怎么听怎么熟悉，“前边的哥们儿，开演了安静些行么！”
“抱歉抱歉。”场内的灯已经都熄灭了，赵柏书赶紧回头说道，虽然看不清是谁，不过确实打扰到了别人。
而岳芽不敢置信地悄悄偏过头，果然在扶手上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来的太阳。
“心脏病都给你吓出来了！”
她低喝，趁学长注意力不在这儿，顺手把他塞回了手提袋里。尽管刚才那声音调子和平常的不太一样，但一听就知道是谁说的话了。
电影结束后岳芽少不得又提着包包去了趟卫生间，好好警告了他一番。
“你乖一点行不行啊，”她扶额，“托您老人家的福，这才多久我又跑了一趟厕所，一会要真有需求，都不敢来了，要不学长该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我大概有幽闭恐惧，呆在包里黑乎乎的不太舒服。”太阳脸上毫无悔过之情。
“又想说瞎话，”她怒道，一边还得小心注意旁边的隔间有没有人，“黑灯瞎火的时候躲在大波斯菊的叶子里让我找你就不恐惧？”
“饿了。”
“行行行，关大少爷，”她彻底无奈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弄点，但你别乱动好么？”
“哦。”
既然来到水星街了，午餐当然是在MR HONEY这个岳芽和自己都很喜欢、东西不错老板又是朋友的地方了。
方耀看到两人同时出现那瞬间有些吃惊，不过很快换成热情的笑脸。
“岳芽学妹应该常来，不是你我估计想见这家伙一回都难。”
“你什么时候在美院念过书了。”
“你学妹不就是我学妹嘛！”
“……”虽然不是不知道店长的性格，岳芽想要适应还需要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