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难得表现出的善意让岳芽心情很好,几乎可以忘记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不愉快。傍晚的时候一路焦急的奔波,也让她比平时更觉得疲惫,所以没有怎么多想,把头发弄干之后,欢欢喜喜地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里。
前两天暖气就停了,但是春寒料峭,即便房子不大,晚上还是会觉得有点冷的。岳芽的床挺大,夏天铺上竹席子确实凉爽,但这种时候,就显出它的不足来了。她原来也有应对措施,就是堆上好几个玩偶和毛绒玩具,睡觉的时候整个人蜷在中间,暖融融也不错。但是关昭阳第一次全面征用这张床,当时就把所有不管是熊还是猪都给扫地上了——这张床小个子的岳芽躺着嫌宽,对他,只不过刚够伸展开四肢而已。
所以这天太阳睡着没人可以瞎聊后,岳芽翻来覆去怎么折腾都睡不着,要不是早就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好好的了,她甚至想回到沙发那里去窝着睡。
怀着“一个人买什么双人床”的深深悔意,她终于还是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那是个挺不错的梦,她不知道为什么去到了大京游乐世界,里边挺热闹,每一处都很有趣,东转西转地都看不够。然后,她遇到了一只巨大的玩偶熊,和原来放在她床上的那只有点像。它很热情地招呼她过去,手拉住了手还不够,还张开了胳膊,意思大概是能抱一抱那就更好了。她在原地扭捏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扑了上去。挨近了才发现比家里的那只熊先生要大很多,她要仰头才能看到它的下巴。没有那么软,她偷偷拿手指戳了戳它的肚子,硬硬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抱起来暖暖的,不是夏天挨着毛绒玩具那种闷热,就是一种很让人沉醉的温度,她简直都不想从它身上起来。
实际上她就是这么做的。
第二天早上,岳芽是被从窗帘缝隙照进来的阳光晒醒的。她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满足的咂咂嘴,觉得自己好像很多年没做过这样的美梦,也没有睡过这样舒服的觉了。
“我的手麻了。”
然后一个几乎贴着她的脸擦过的低沉男声彻底让她清醒了过来。她这才找到自己的手脚……它们很热情很亲昵地巴在一个体积可观的人形物体上。
“啊——”熊先生从梦里跑出来了?
“你是属考拉的,怎么撕都撕不下来?如果你再晚点醒,我估计不是被热死就是被勒死了。”
看到岳芽已经有了意识,关昭阳毫不客气地把手臂从她的脑袋下迅速抽出,满意地看到那傻妞后脑勺重重磕上床头。昨天晚上他试了好几次想摆脱她的“纠缠”,结果越弄情况越糟糕,原来只不过是被握住了手,到最后干脆发展到整个人被她抱住。她的身子和他想象的一样软,陷进去了就不怎么好抽出身来了。
到了早上,忽略掉已经麻痹得快没有知觉的手,他还有空闲仔细研究了一下她那张团子脸。如果这豆芽没有自己醒过来,在她嘴角的口水落下来之前,他也会把她扔一边去了。
“你……你!”岳芽“腾”地坐了起来,手指着一脸平静光躺着就占去她大半张床的男人,“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下一句。
“是的,是又变回来了,”他的语气比说今天阳光正好还要平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可以这样!”岳芽下意识的把睡裙的领口往上拉了拉,“你……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前提是你没有睡得跟火腿肠的原料一样。”
“……”那是什么?
“你昨晚上做的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又摸又戳的。
“不……不记得了!”
一直到早餐结束,岳芽的心情还在羞愧、烦躁、怨怒等等中纠结。她尽力避免和他四目相接的机会,好像世界只缩小到她面前的碗碟那么大。
“喂,豆芽,”关昭阳看到她的头都快埋到面条里了,实在忍不下去,“今天的面挺好吃的。”
“嗯嗯,是挺好吃的。”
“今天天气很不错啊。”
“不错不错。”
“我们出去玩吧。”
“去玩去玩……”她意识到自己答了什么话,抬起头,很是吃惊,“你就这样……出去玩?”
“是啊。”他笑着点了点头。
上回到檀溪拜访项衡之,纪铭和他的手下一路跟随,并未能发现任何异常的人事,结合后来的推断,就算仍不能肯定做出这一切的人,他也能确定危险来自何方。春季到来,白日的大京和晚上大不同,他很想出去走走,和她一起。
“真的没关系吗……”岳芽眼里全是担忧,看他点头肯定,又急急忙忙地四处望,“要不要给纪铭打电话,要不要做什么准备……”
“不需要,”他打断她,“只是随处走走,不必太紧张。”
“所以你的随处走走……就是‘大少爷民间体验一日游’吗?”
岳芽靠坐在椅子背,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家附近就有大京最好的景点,内湖。身边这家伙却说他们第一站是北关的城市运动公园。虽然从来没有去过那地方,但好歹看过地图,那里和饮马池完全是两极的方向。他们先是在九百路和地铁一号线上凑了凑上班早高峰的热闹,挤出了一身臭汗,然后又转上了路程很长人却一点也不少的七号线。尽管关昭阳很体贴地一路上都贡献出了自己的胸膛或后背给她依靠,但是拉吊环拉得快脱臼的手和软绵绵的小腿让她无法忘记这么多事都是这个即使被踩到了脚还能保持微笑的男人折腾出来的。所以终于在摇摇晃晃空荡荡的一百路小巴上找到座位后,她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到了给你买果汁喝。”
“你零花钱是我给的!”声音太大,被售票员听到了。这样高大又帅气的男乘客着实少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听到这话之后脸变得极快,果然高富帅什么的怎么可能来坐这种破烂小公交。
“你真是……”关昭阳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快到了,发脾气也是去,高高兴兴也是去,不如开心一点嘛。”
“我觉得不甘心,”岳芽无意识地撅起了嘴,嘟哝道,“为什么你说,我就要来啊,车票还是我出的呢,明明应该我想去哪就去哪……”
“那里不会让你失望的,一点也不会比你喜欢的内湖差。”
“哦?运动公园才刚刚完工吧,你就知道?”
“当然啦,因为无论规划案还是最终设计稿,都是我定下来的。”所以听说完工了,就很想来看一看。
这路小公交的终点站并不是城市运动公园,而是位于北郊的大京老火车站。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热热闹闹的南腔北调,还有不短的一段路要走。
把缘由交代清楚之后,岳芽很容易就原谅了关昭阳。
“不比内湖差,你还真能说。内湖有湖水,北郊这块有湖吗。”
“有,”他笑了起来,和这天的阳光一样挠得她心痒痒,“你知道的吧,前朝之前,与内湖相对的,大京是有外湖的。”
经过历史的地理的地质的各路专家反复勘探论证,北郊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池塘确实就是原来有十倍内湖水域面积的外湖的遗址。大京市招标,风盛集团投标,用了五年时间,恢复了旧时碧波万顷外湖极小的一部分,建成了一座湿地公园。
“鸽子!”城市建设的脚步还没来得及逼近这个地区,没有高楼阻挡,过了火车站后,视野是越走越开阔,她先看到了尚还在过冬的枯黄芦苇,又看到了芦苇丛中零星的白色。
“再看,什么眼神。”结果被一旁的人嫌弃了。
“那是什么啊。”她可怜兮兮地抬头瞧他。
“自己不会看。”关昭阳直接无视。
因为这几年才重新疏通的水域,这里比内湖更像北方湖泊应该有的样子。平缓,荒凉,带着春日暖阳似乎也驱散不掉的天生冷峻。因为关昭阳的可恶态度,岳芽比他更快几步先走上了水边的栈道。那些白色果然不是鸽子,走近了才发现它们要大只很多。
“天鹅?是天鹅!”对于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来说,大天鹅并不是生活中十分常见的鸟类。
“嗯。”对着一脸兴奋抬头望他的岳芽,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在栈道上跟着湖里的天鹅跑——可怜的大天鹅估计被这个突然闯入的笨拙访客吓得不轻,他在后边慢慢走。
整座公园以及这片湿地建设得比他想象的更完美。尽管现在看起来还显得有些冷清,一旦这里的草木重新变绿,北面的体育场馆也正式投入使用……不过,相应的,公共交通要跟上。全新的公交车线路好安排,他还需要地铁线路的配合,这个的工程量有些大,可以暂时缓一缓。
但是,留给他的时间似乎已经不充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