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房间里燃烧着的炉火,桌子上点着的蜡烛的光芒,都给人一种久违了的温暖的感觉。
贝西站在我的床前。有一位不认识的先生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正俯视着我。
我打量着这位陌生人。许久,我终于认出他来了。他是洛依德先生,一个药剂师。眼前这位先生,让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在盖茨黑德府,从里德太太到佣人,几乎每一个人都对我没有好感,他们都可以欺负我,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坏透了的孩子。
我相信洛依德先生不会这样对待我。
“慢慢会好起来的。”洛依德先生笑着对我说。
洛依德先生亲切的笑容让我感到一种慰藉。
可惜这样的时光并不能维持太久,洛依德先生嘱咐了贝西几句,要她好好照料我,然后就离开了。当他一离开,我的心情就灰暗起来。因为我知道,我得重新面对盖茨黑德府的人们的冷面孔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贝西竟然对我格外温和。
“你想喝点什么,或者吃点什么吗?”贝西问我,语气十分温柔。
我摇了摇头。确实,经过了这一场惊吓,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那就好好睡吧,简·爱小姐。”贝西吩咐我。
我按贝西的吩咐做了,在床上躺了下来。房间里的炉火和蜡烛熄灭了,黑暗又一次笼罩着我。我再次感到了恐慌。是的,我害怕那道白光重新出现,害怕鬼魂把我抓起来。我睁大眼睛环顾着黑暗笼罩的四周,聆听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还好,那道白光再也没有出现。除了隔壁房间传来贝西和佣人轻轻的谈话声,周围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我终于从紧张中缓解过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我依然浑身没劲,这使我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不过,我又感到高兴,因为一大早里德太太全家就坐马车出去了。我知道,这一天,我不会受约翰的欺负了,也不会遭到里德太太的责骂,对我来说,这是多么难得的宁静的一天啊,我觉得自己就像生活在天堂里一样。
贝西从楼下的厨房里给我端来了一块果馅饼。馅饼装在一个彩色瓷盘里,盘子里画着一只栖息在玫瑰花环里的极乐鸟,漂亮极了。这个盘子我曾恳求我的表哥表姐们给我看一眼,可他们却认为我不配有这个权利。现在,这个珍贵的盘子就放在我的膝盖上。我幸福得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也许是太幸福了吧,我竟然吃不下这个果馅饼。我把馅饼和盘子放在一边,当我再去注视它们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它们在我的眼里黯然失色了。
因为我明白,只要里德太太全家一回来,这个盘子就不属于我了。
刚刚找到的幸福感觉,像沙子堆砌的城堡一样,一下子坍塌了。
贝西正在打扫房间,她一边干活一边唱着歌。贝西的嗓音很甜美,可是在她拖长的音调中,我感觉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悲哀。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这天早晨,洛依德先生如期来了。他一见到我就问道:“简·爱小姐,你哭了,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呢?是不是哪儿疼?”
“我想,她之所以哭,也许是因为不能和太太乘马车出去。”贝西回答。
“我才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情哭泣。我是因为自己的不幸才哭的。”
我的话让贝西和洛依德先生吃惊不小,尤其是洛依德先生,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我。
这时,佣人们吃饭的铃声响了。贝西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洛依德先生两个人。洛依德先生注视着我。
“啊,你刚才说你不幸,能说一点给我听吗?”
洛依德先生的眼神告诉我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我告诉他,我的父亲是一个穷牧师,我的母亲也就是里德先生的亲妹妹不顾家人的反对和我父亲结婚了,可是婚后一年,由于感染了斑疹伤寒,他们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先后离开了人世,是里德舅舅收养了我,不幸的是里德舅舅也去世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洛依德先生叹息着。
“可是,你还有里德舅妈和表哥表姐啊,你和她们生活在一起,难道不幸福吗?对这样幸福的生活难道就一点也不感激吗?”
我摇了摇头。我告诉了他我在这里的种种遭遇。因为我不是亲生的,所以经常遭到不公正的对待,而且我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自然也就得不到漂亮女孩子能得到的那种宠爱。
“如果有地方去,我宁愿离开这个地方!”我的态度十分坚决。
然而,我不知道我能够去哪里,除了里德太太,我母亲这边再也没有别的亲戚了,而父亲那边的亲戚我一无所知。
“你愿意上学吗?”洛依德先生沉思了一番之后问我。
“我非常乐意!”我回答道。我知道,上学将意味着我能够离开盖茨黑德府,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洛依德先生的话让我悲哀的心骤然活跃起来。
我渴望着这一个日子早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