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宫医已经到了同央阁,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履癸只冷冷的说了一句‘进来’。
宫医刚想替妺喜把脉,履癸便轻轻的摆了摆手,宫医拱手作揖,后退了几步。履癸凝眉,直直的盯着宫医瞧了许久,才缓缓的一句。
“孤王知道瑾夫人没事,今日召你来,不过想让你说一句,瑾夫人小产了。”
宫医有些惊慌的看着履癸,每次上山替妺喜探脉,他总觉得那是一场和命运的较量,今日,更是不知道履癸究竟在想些什么,心中慌乱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妺喜看了一眼一旁的履癸,更是明白宫医眼中的恐惧从何而来,她不想,再出什么人命了,轻轻的走到履癸身侧,满是含笑的勾住了履癸的手臂。
“王上”
妺喜娇柔的声音让履癸一阵酥麻,履癸推开了妺喜,心中说不出的感受,看了一眼一旁的宫医,眼光再次移到妺喜的身上。
“美人,回同央阁都这么久了,快去换件衣裳吧。”
在夏宫,没有人可以违背履癸的意思,包括妺喜,包括她如今宠眷后庭,亦是不敢。
妺喜微微俯身,给履癸行了个礼,便从一旁的暗门去了另一个偏殿。这同央阁本是弋阳长公主的寝宫,先王建造时,更是把每个宫室盘根错节,紧紧相连的。
妺喜也是怕外头的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才从暗门出了去。妺喜心中虽是很是不解,但也明白的知道,履癸是想要支开她,可就是无法理解,履癸究竟有什么要与这宫医说的,非要避开了她。
妺喜不再去想,这身上的一身血迹,也着实是难受极了,妺喜想罢,便往内殿去了。
待妺喜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暗门,门后甚至连一丝的声响也不曾有的时候,履癸背过了身子,才缓缓的开口。
“你也曾替瑾夫人把过数次脉,今日虽未让你探脉,你只依着往日的情况,与孤王好生的说,瑾夫人……当真无孕吗?”
在宫医看来,履癸的话语似乎是厉声厉色,只有履癸自个儿知道,这话语背后,究竟有多么的不惹和疼痛。
面对履癸这样的问话,宫医的额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水,这样的问题,宫医更是不敢去胡乱的回话。细细的想了许久,才想着缓缓的开口,却不想,身后传来履癸的声响。
“孤王要听的是实话!倘若知道你有半句搪塞!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宫医更是被履癸的话语吓住了,一下子便跪倒在地。
“是,是。臣下定然绝无虚言!在臣下看来,瑾夫人的身子底确实是虚透了,早前也曾有宫医诊为无孕,臣下倒也觉得不尽然。”
听到宫医的话,履癸的瞬间转过了身子,就像是寻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眼中的喜悦无法言喻。
“那瑾夫人日后该如何!究竟如何调息!纵是天下奇珍良药!孤王也不稀罕!”
看到履癸的神色,那宫医的头埋得更深了,他一时间不敢去打破履癸的喜悦,去告诉他这个残忍的真相。当年王后的诞下太子,他亦是去为王后保胎,她看的分明,就是王后诞下太子的那一日,也不见履癸有今日这般的激动和兴奋。
可见,履癸对妺喜何其的在意,那是真真切切的情。
“王上!瑾夫人虽或许能够再次怀孕,但身子很是虚弱,但瑾夫人前次小产,已是伤了元气,这样的身子,已经保不住孩子了,不适合生育了,就算是有孕,也是会小产的。”
宫医的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如一盆冷水从履癸的头顶浇下,履癸用尽了十成的力,狠狠的把宫医提了起来,这种时刻,他早已存了把这宫医从山上扔下去的念头。
履癸心中本就已经明了,妺喜当真是无法有身孕了,可就是他始终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眸子扫过宫医惶恐的眼神,履癸眼中满是无奈,轻轻放手,更是重重的把宫医摔在了地上,连着履癸的心,一起被重重的击碎。
老宫医本就已是年迈,早已惊不起这一摔,然而在如此愤怒的履癸面前,他根本就顾不得什么了,脚刚落地,匍匐了几下,便跪倒在履癸的跟前。
“王上息怒!瑾夫人身子底虚,本就不是一朝一日能够补回来的,就算有孕,更是得幸撑到了临盆之日,也只能母子只保一人。”
履癸转过身子,如今这种心碎无奈的时刻,他只能背过身来,独自默默的承受。
“你退下吧!记住!今日之事!万万不能让瑾夫人知晓!还有!下山之后开一剂小产后调理身子的方子来!若是让旁人看出了什么来!小心你的脑袋!”
妺喜其实早已换好了衣裳,只是没想到,不过隔着一道门,却让她意外的知道了,她的身子究竟有多么的糟糕。知道了履癸竟然对她如此的眷宠,他竟还在意她会不会伤心,他竟然还会为她思量这么多,心中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悠然而生。
妺喜端着景宁惠明茶的双手有些发颤,震得杯盏‘咯咯’作响,妺喜一时间,有些慌张了,微微的定了定神,便推门而入。妺喜轻轻的把茶放在了窗边的案几之上。
履癸负手而立,站在了窗前,或许是因为想的太过于出神,本是习武之身的她,连妺喜的到来都全然不曾感受到丝毫。
履癸转身,看了一眼到来的妺喜,更是露出了满脸的欣喜。
“美人,怎的不去歇息一会儿。”
妺喜微微一笑,嘴角牵起好看的弧度,话语中更是带着一丝的打趣。
“王上在,妾如何去歇息呢。”
履癸一把拉过妺喜的身子,从妺喜的后腰紧紧的环住。
“王上!妾新泡制了一壶茶!王上尝尝吧!”
听到妺喜的话,履癸轻轻的放开了妺喜。
妺喜轻轻的打开杯盖,杯中冒着一缕白白的热气,一股沁人心脾的兰花香幽幽的传来,淡淡的茶香凝聚在空气中,格外的清新。
“美人泡制的茶,自然是好!孤王但是闻着茶香,便是醉人。”
妺喜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是见着履癸,轻轻的把杯盏往嘴边送。妺喜的笑容凝结,一时间无措,故作跌倒的撞到了履癸的怀中,把履癸手中的杯盏撞翻,更是把茶水全溅上了履癸的衣裳。
妺喜依旧清晰的记得,之前一次泡制景宁惠明茶的时候,是初来斟鄩,在驿站,身侧的,是子履,她依旧能够忆起,子履那日闻着茶香的神色。
她想帮子履,可是面对履癸,她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履癸的杯盏离双唇不过咫尺的距离,就是那一刻,这一刻,就会以一个最完美的姿态结束在这里,可是她不忍了。
诚如你想的那般,妺喜下毒了。在那杯景宁惠明茶中。
妺喜满是惊恐的看着履癸,忙不停的拿起丝绢,擦着履癸身上的茶渍,更是一边擦着,一边不停的致歉,心中更有一丝惊魂未定。
“王上息怒!是妾太过不小心了!妾一时失神,才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当然,履癸不曾怪罪,只是心中更是怜惜的看着妺喜,再次一把将妺喜拥入怀中。
“美人定然是今日殿上太过慌神,如今才有些不安,日后有何事,便与孤王商议一下。”
妺喜含笑着点头,心中的感受难以言喻,她没有想过,履癸会这样的体贴细致,让她如此的狠不下心来。
“美人,那就与孤王说说吧,方才失神,究竟是所为何事,你一个人承受不来。”
妺喜不得不承认,被履癸的那句‘你一个人承受不来’而有些震惊,她一时间,当真被他的话温暖到了。
话及此处,妺喜亦是心中尴尬不已,她心中的困惑,何以拿来与他分享。若是,那便都是一桩桩罪孽。
从方才履癸和宫医的谈话中,妺喜不难看出,履癸有多么的期待一个他与她的孩子。孩子,妺喜无奈,这是履癸的心结,她必须再利用一次了。
妺喜故作伤心的看着履癸,更是有一丝委屈的眼中带泪。
“妾心中惋惜,不曾为王上诞下一个小公子,妾心中更是自责不已,都是妾的错。”
妺喜的自责,在履癸的眼中,心中那么的难受。他就在方才,颐指气使的质问宫医的那些心思早已不再,若是让妺喜如此的伤心,他宁愿不要孩子。
“美人何曾有错!不必介怀,你我都年轻,也不急于一时,纵是寻遍天下奇珍良药,孤王都会为你找来,何况,孤王本就不是爱孩子的人,王室血脉有淳维,那就够了!”
妺喜顿时有些背后发凉。‘寻遍天下奇珍良药’?‘王室血脉有淳维,那就够了’?一个一国之君,何以说出如此无奈的话来,定然是心碎到了极致。
奇珍良药?妺喜的眼中闪过一道金光,眼中更是装出一丝委屈的看着履癸。
“王上不知您可还曾记得,曾在泰安殿许诺妾的三个愿望,如今,妾想向王上讨一个愿望,不知王上可还允诺?”
履癸的眼中满是震惊,他仍旧记得,和妃得宠的时候,更是常常问他讨要各种奇珍,而偏偏妺喜,对她不管如何的宠爱,她都不曾开口过。面对妺喜的开口,履癸可是既是震惊,又是欣慰。
“自然允诺!只要是美人想要的,孤王就算寻遍天下,也给你找来!”
妺喜听到履癸的话虽是欣慰,但心中依旧忐忑,毕竟她要的东西,太过庞大了,或许,根本找不到,或许,夏朝根本承受不了,又或许,要承受更多的流言蜚语。
“王上可曾听过雪玉?”
原来是雪玉,履癸暗自的松了一口气,他当是什么奇珍异宝呢。他记得,从前和妃也曾问他讨过一个雪玉镯子。可履癸不知,如今,妺喜要的,何曾是雪玉镯子如此简单。
“王上!妾曾听闻,雪玉能治疗不孕,更是能治愈女子体内的亏虚,补充精气。妾也常常听人说,一个生育过的女子,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妾想要问王上讨来雪玉,以雪玉石筑宫殿,为王上得一位小公子。”
妺喜不想这么说的,毕竟这样的方法太过于卑鄙了,只是,如今她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如今离中秋夜不过半年不到了。
若是不能在半年之内建造出雪玉宫殿,那么今年的中秋夜,定然就如前次交付资料一样,那道绿光出现,必然会引起更多的争议,皆是,怕是履癸也难以保住她了。
而如今妺喜如此说来,到轻松的把自己的烦闷丢给了履癸。于履癸而言,他对于孩子的迫切,妺喜看在眼中,她想说这是利用,可若把这一切,看成就救自己一命,或许一切都会变的更是轻松些。
履癸陷入了一阵沉思,大殿内,许久都不曾有人说话,偌大的殿内,寂静的有些令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