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主八男二女刚在豪包的沙发上坐定,服务生就将一打又一打的专用啤酒,茶点、饮料果盘堆上两个小乒乓球台一样的大茶几。吴布能从吧台后边的侯客房里已经领来了一队十余名装束如同跳水运动员一样的歌厅小姐来,站在豪包中央列队候选。这阵子生意清淡,歌厅小姐们难得有一单陪侍的生意好做,所以颇显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之态,似乎又都是秋香,寄希望于唐伯虎的慧眼和妙指点中。
田市长打着酒嗝又喷着酒气,已经牢牢被田适这个红粉丽人锁定,俩人变成了当然的派对,正在电脑前让小姐选曲。盖三县让巩正林缠住,也捧着歌单册子商量找自己喜欢和擅长的流行歌曲。剩下的几位男士,都在用挑剔的眼光在列队的歌女中检阅搜寻,希望能找到自己在这歌舞升平之夜中的另一半。现代歌舞厅的陪歌伴舞服务,自有其经营中的一套潜规则:如果不是经常光顾的关系户老主顾点名预约,一般客户撞上门来的,头批让你首选的一般都是“次货”,真正的“精品”都是在屡选不中后才姗姗来迟。这也是领班在派活中的优劣搭配,要不就会有一些小姐整夜闲坐。当然很多时候男人对美丑的选择各有眼光,尤其大多来歌厅豪包消费者都是酒精含量严重超标,灯光迷离,夜不观色,没准张三相不中的,李四就觉得恰好对眼。这个世界上红尘俗世中的芸芸众生,就是有爱孙猴子的,也有爱猪八戒的,或许也算是一种生态平衡罢!
当然今晚的豪包陪歌伴舞应是特殊之中的例外,因为是新任董事长李老板和吴总经理亲自领路陪客,供客人首选的不是精品至少也不会低于优等品。虽然如此,毕竟客源人员数量有限,眼界各异,落选者也只好怏怏而去。
田适先为田市长点了一首《纤夫的爱》之后,就缠着田市长的手臂去屏幕前开始声嘶力竭的“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了。
巩正林就很绅士风度的来请盖三县跳舞。忙于经营打拼的盖三县对跳舞虽不算精熟,但也还是可以应付一下场合的。巩正林显然是舞场的老手了,很潇洒自如地就牵引着盖三县的手臂在田市长和田适俩人的吼喝声中转起场来。一边转巩正林说“盖老板,巩汉林是我堂弟,等咱们的融资合作成功剪彩的时候,让他来给咱表演小品助助兴。”
“好啊!要不说你们哥俩还是长得真像。这些大腕明星演员出场费恐怕很高吧?”
“那是我的事,弟兄们帮个忙,不会都一定要去计较钱的。”
盖三县有点不大以为然,便说“不是说生意场上无父子么?”
“有时候是这样,也并不一定全是。当然这要看关系,艺德和人品。”巩正林觉得是火候了,就和盖三县说:“盖老板你尽管放心,甭管合资还是融资,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咱公事公办好事好办,但凡你个人名下的事,咱们个别特殊关照。”巩正林故意把特殊两字说的一字一顿。
盖三县当然明白他强调个别特殊语气中的意思,就不想和他弯弯绕,照直说:“我们是民营企业,公也是私,私也是公,并不存在损公肥私的问题。但这里面有个大公大局的问题,就是说项目的受益面比较大,还要同时收纳社会各界的资金,我们当然要为这些资金负责任的。融资肯定是急需,就看资金的来路咋样,一定要稳妥,不能有闪失。这些年栽倒融资渠道上的党政官员和商界老板可不在少数哇。”
听了盖三县这样一说,巩正林心下不免暗暗吃惊,心想:这娘们还真是小瞧不得,还不能光拿个花瓶看待去糊弄八闹,倒要小心她肚里的金刚钻呢!想归想,巩正林说出来的话仍旧是剪铁炒豆一样干脆:“这你就一百二十个放心,散场后把融资协议送您过目,保证万无一失!”
这边盖三县和巩正林象电影里地下工作人员接头一样边跳舞边谈正事,那边田适这个红粉丽人缠着田市长一会是“妹妹你坐船头”,一会儿又是“夫妻双双把家还”,紧接着又是一曲“迟来的爱”,唱的不新鲜了,就去咕嘟咕嘟吹一瓶啤酒。喝完了俩人还将酒瓶朝下瓶颈交叉着碰一下,算是验杯。还真是谁也喝不倒谁,只不过时间一长,就很快开始上卫生间,往抽水马桶里倾泻去了。
盖三县尽量收束着自己,不敢再乱喝啤酒,只是偶尔啜几口茶水坚持着,田市长不说散场她也就不敢找借口离去,不管是官场陪同还是商场应酬,礼节和礼貌都很重要。
看来红粉丽人田适是将田市长缠定了,洗手间出来就去摽着他跳舞,一边柔情蜜意的不知在谈些什么。其他几位男士不管唱好唱不好,也都轮番胳膊上挽着一个专陪的小姐,去对着大屏幕吼喝一阵。盖三县的跳舞虽不精熟,但唱歌还绝对是准专业的水平,一曲《天路》唱得大家疯了一般鼓掌,都说比韩红的原唱还地道。
舞姿最差的是李光头老板,光会大熊抱搂着个小姐晃悠,最有意思的是跨国大亨查理总裁,他的身量委实太高了,又是花格衬衫花领带,搂上个小姐跳舞,在迷离恍惚的灯光下,看上去象一个花脖猪揽着个小白兔。
豪包里的这个夜晚就同时活跃着这样的三种红颜佳丽:一种就是盖三县这样被无数追求者惊扰的杯弓蛇影,只好是埋头苦干夹紧双腿做人;另一种就是田适这样畅怀掉腚不择手段去套购权力和利益的交际花;再有一种就是那几位陪侍小姐,他们完全是一种物化的人了,每日昼伏夜出,用金钱和青春红颜做着商品经济的等价交换。以挥霍青春资源和自己的人格来求得利益最大化。
午夜一点过后,豪包里的贵宾们唱啊跳啊的兴头已经过去。其实不管什么样的娱乐活动都有个度的问题,只不过在酒精刺激兴奋神经的作用下,豪包里超一流的灯光音响也起到了助推狂放的作用。时间长了,终显疲态。盖三县在工地跑了一天,更是有些累了,但碍于田市长不说散场的面子,只能坚持着不住劲地喝茶来提神。
但是没有想到片刻的沉寂之后,李光头老板让守着电脑的小姐放出一曲蹦迪,然后又拖着他的粤语啦啦腔喊道:“先生们小姐们蹦迪的啦,午夜疯狂是人生最高境界的啦!姑娘们小姐们来点新鲜给贵宾们提提精神好啦!”
盖三县最不喜欢的就是蹦迪这类的乐曲,因此就坐着没动。田市长让红粉丽人田适给缠着大半夜又唱又跳已经疲惫不堪,也没有反应过来,依旧窝在沙发上没动,并不知道这李光头老板要来什么花样。但见随着激情狂泻的蹦迪音乐声中,七彩迷离摇曳着的灯光影里,突然几道白光闪亮。陪舞的几位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本来就跳水运动员一样的服饰丢弃,全是白光光赤条条美人鱼一样穿梭狂奔在几个蹦迪的男士中间。
这一幕最后的午夜疯狂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裸陪,这就是裸陪!这样的事盖三县只是听说过,但是没有见过。今天算是开眼了。随之她就以手扶额,一边是匪夷所思的不忍目睹,一边也暗自庆幸:多亏早些听了乔书记的劝告,从这个泥坑里拔出腿来了。三月底为迎接省领导视察她才进行了全面整顿,这刚交给他们经营不多几天,这黄祸就象出笼猛虎一样肆无忌惮。要是由着他们这样搞下去,还不定会闹个啥样的乌烟瘴气呢!
法眼
虽然在豪包里陪着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凌晨2点以后才上床休息,盖三县还是一大早就起了床,梳洗换装以后就直奔抽水蓄能电站岩层探查工地。在积极拓宽筹资渠道的同时,项目的前期工作一定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夯实,这样才会心里踏实。因为这一工程已经不是一个三县垴村和一个东方集团的事了,已经是关系到全市山区开发和为省会千万人口接续补足饮用水源的大事了。
等到查理总裁和巩正林等一干人醒来洗漱完毕走出房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钟。进山的盖三县已经忙活小半天了。这伙夜游神们才打着呵欠伸着懒腰,走出正在安装茂鑫大酒店标识的大楼。
巩正林打手机和盖三县联系,才知道她已经到了三十多公里外的工地上了。又向吴布能和李茂鑫询问,才知道酒店已经易主,盖老板自己手头上就有好几个亿的资金,正在紧锣密鼓地忙着搞山区生态开发。还说省、市、县、镇四级全部支持,这一摊子工程怕是几十个亿都打不住呢。
钱是最强有力的磁石,巩正林也正是对钱最为感兴趣,而这一干人马大老远的跑来,也还是钱这个强力磁场的作用所致。
巩正林让田适给田市长打手机,接电话的是市长秘书,说田市长正在开会不能接电话。红粉丽人田适颇有些沮丧,昨晚白喝了许多酒又跳啊唱啊地疯张大半夜,散场的时候因为有盖三县开车去送田市长,也没有给她留下彻底拿下田润达的机会。对她们这些有攻关任务的红粉丽人来说,仅仅是酒场歌厅陪酒陪唱混个脸熟,那只是大忽隆地攻关应酬逢场作戏,只有粉身碎骨浑不怕,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才算是完成了攻关任务。她们自以为是董存瑞黄继光一样克难攻坚的英雄,虽然献身精神可嘉,才不想是用错了地方。这个世界上的人现在是迷哪一窍走哪一径的都有。
田市长的东风当时借不上,就只好由巩正林再给盖三县打手机。要通了,巩正林就说:“盖老板呐,知道您很忙,不好意思打扰。融资协议已经看过了,总得表个态呀?现在的金融市场,往哪能有这么优惠的利率?”
“利率肯定是不高,我们也能够接受。”盖三县如实回话道:“毕竟一打款就是2000万元人民币,贵公司富豪俱乐部的这个门槛并不低。即便能够合作,我们也还有许多程序要走,还要给主要领导报告请示的。”
“有什么程序你就尽管启动。田市长昨晚的话不是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么,堂堂市长大人还不算主要领导?”
“田市长当然是主要领导。可更重要的是还有个直接经济责任问题,我们总不能见个红托托,就凭一纸协议就动两千万吧?”盖三县有些不高兴巩正林搬出田市长来压人,可还是仍旧尽量客气地说:“这事即便是成,我们还要对贵公司做资信考察,也要有相关部门监证和信用评估。这样吧,不要太着急,如果真有实力,各样条款落实,合作就一定能成功。两天之内我会给你们明确答复。”
“好的,静候盖老板佳音。合作愉快!”巩正林没法再往下催了,只得挂了电话。
第二天是周日。盖三县左思右想,觉得这个跨国公司融资的事不太靠谱,于是就给乔峻岭要通了电话,说有事要见领导。
乔峻岭一听是盖三县有事要见,心下便一阵欣喜。自夫人梁红过世以来,这些天一直都很郁闷,脸上少见一丝笑容。万幸是这个山妹子盖三县不仅是帮忙不添乱,还真是特别有心计,关键时刻就都帮到了点上,不但妥善安置了儿子乔宗伟,而且学以致用进入角色很快,已经能够在项目运作中发挥作用。这无疑是给乔峻岭拿去了一块心病。就这么一个独根苗子,真要是文不成武不就混一辈子,至少也是自己家教上的一大败绩。这些天脑海里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命题,就是“如何加强对现代生活条件下所谓‘官二代’和‘富二代’的教育”。这无疑是个社会性颇强的命题,也是需要社会各界合力攻关的难题。自己成天在大会小会上教导大家如何去做事先做人,唯一的宝贝儿子不仅做不好事,连人也做不成岂不是一大笑柄?正源于此,所以就对盖三县另眼相待格外看重。一接电话就有一种急于见面的心跳,磁性的男中音当然也分外亲切:“红梅呀,甭说有事,就是没事只要时间上方便也可以来嘛!我也正要找你呢!你嫂子的事闹了个猝不及防,多承你跑前跑后里外照应,这也是患难才见真情。才说还不知怎样谢你呢?还真没想到你又把宗伟的事安排得这样妥帖。跟着你干,人尽其才,他高兴我这老爸也就放心了。最重要的是有了一个靠实的台阶下,毕竟他还年轻,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出一膀子力气,只要他好好干,前途还是非常光明的。”
说着,乔峻岭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我可以说基本上是干了一辈子管人的工作,最难管的还是人呀!现在还有几个被处理的干部没法安置,当然我们肯定要体现给出路的政策,但是事大事小毕竟都是犯了事的干部,组织上总归不能屈从犯事人员的意志吧?你要坚持原则,他就高不成低不就,你要迁就太过,这些人就不知道姓啥叫啥了。可是如果不能妥善安置,又会极容易形成一股社会的祸水。象罗方宝这种被处理的干部,你说怎样安置?”
盖三县听着就笑了:“我说大哥呀,您这老木匠还来咨询我这旋棒槌的?这罗方宝是一块大废料,放到哪儿都会是臭半街。因为他有资历,没能力又没专业,要说有专业就是只会吹吹拍拍托门子送礼乌七八糟地痞流氓那一套,当个看家护院的保安都不称职。要是其他被处理干部,只要年龄不是太大,有专业能改过,肯干肯学,咱东方集团正处在发展阶段用人之际,倒是可以考虑安置。宗伟已经开了个好头,可他毕竟是天大本科生,一肚子学问正好派上用场,况且他又是咱三县垴的子弟,父老乡亲的根脉,为这片热土效力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跟着我干大哥你就尽管放心,肯定会是咱东方集团的顶梁柱。要是市直机关那些有相关学历和专业,能吃苦肯出力气的人员真想到咱东方集团来干点事,也都一概欢迎,还能保证工资福利待遇都优于机关。小妹虽然才疏学浅,但有雅量能容人,那曹孟德惜才爱将之心,韩信将兵多多益善的韬略,都是小妹效仿学习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