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道人万般没有想到龙王楚莫对此如此关切,看来他对汪玉涵的感情也不是一般的深厚,想必多年来一直将他视作亲人看待,醉翁道人落寞神色,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只好沉默着,想起与那汪玉涵相遇在万灵城,一切都恍如天命一般。
楚莫唉声叹气,道:“玉函自小就与众不同,骨子里有股傲气,这也跟那些村子里与他一同长大的孩子看不起他有关,比他年长十岁的都长大成年了,他却还在襁褓之中,村人起初都视他为妖怪,但渐渐在汪老头儿的保护下,这些流言才纷纷落幕,若不是汪老头儿细心的照料,玉函也不可能长大成年,恐怕早就被那些村民抛到野外。”
醉翁道人难过地道:“玉函躯体有着师傅的元精,也正是因此,他才是斩妖剑真正的主人。”
楚莫猛然回首,忽然想起紫焰身在何处,走来望了望那郁亿羽,没有其他意外变化,便推说去找紫焰的下落。醉翁道人一人坐在屋内,不时发出叹息声。
汪玉涵乘着云手马奔腾在长空中,一如上次一般,心绞痛着,云手马感同身受,奔跑的速度比上次更加快了,仿佛整个身形都变的很多,看来多日的奔波已经令这宝马有了很大的进步。
云手马忽然落在一座山头,汪玉涵跳下马背,走到那山崖边,大声喊着,直到嗓子嘶哑,才愔愔停止,双面不自觉流下眼泪,他苦涩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双亲要抛弃我,为什么要让我留在常海渔村,为什么要让我结识紫焰,如果没有一开始,更不会到这种田地。”
“如果羽哥在的话,就好了。”
汪玉涵默默念叨着,似乎郁亿羽有百般本事,然而每每与他在一起,任何心事都能被他看穿,却没有丝毫的不愉快,或许只有郁亿羽能帮自己松开这些心结,更是他最先看透自己之前还没有看透的事。
汪玉涵闭目沉思,突然觉得有一只手搭在了肩膀,汪玉涵回过头,恍然见到郁亿羽正一身牛仔装站在自己的眼前,霎时间没有认出来,惊讶道:“羽哥,你,你终于醒来了?”
“玉函,你苦吗?”
汪玉涵一时不解,但想到自己近来的状况,不由地点了点头。
郁亿羽一动不动,仿佛雕像一般,正正地站在那里,惨笑着,道:“人生就像一场戏,戏完了就结束了,你要是想把戏演好,就要做一个洒脱的演员。”
“什么是演员?”汪玉涵不解地道。
郁亿羽笑个不停,道:“演员就是,就是你自己,你站在这里,做一些你不情愿的事情,那就是演员。懂了吗?”
“懂了。”
“我该走了。”
汪玉涵蓦然道:“你去哪?”
郁亿羽抬首道:“去一个我该去的地方,时间久了,我怕她会等不及。”
凉风吹起,汪玉涵臂膀猛然被凉气袭来颇有些不适应,再一抬头,那郁亿羽如同虚幻一般,身影模糊不清,汪玉涵愣住了。
“羽哥,你说的她,是谁?”
郁亿羽叹了口气,道:“人有十世情缘,我的第十世是属于她不管2012是否到来,我都要回去,都要回到她的身边。我不想再找什么韵石残片,我更是没有做救世主的勇气,因为我不配。更因为,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母亲,是,是我害了她母亲,我要补偿她,把我的心交给她。”
汪玉涵一时不解,又恍然有些明白了,依稀记起郁亿羽曾经说过,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在他那个世界,有飞机,有跑车,他摇了摇头,颔首道:“羽哥,这里难道不好吗?”
郁亿羽摇了摇头,凉风再度袭来,险些吹散了那最后的身影,汪玉涵表情臬兀,走上前来,想替他遮住那些无情的寒风,郁亿羽冷笑着,没有丝毫的在意。
汪玉涵不舍地望着他,依然是那个令自己敬佩的郁亿羽。
“不必了,我的时辰快到了。玉函,我有些话想对你说。”郁亿羽正色道。
汪玉涵忙道:“羽哥,你说吧。”
“我以前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妖怪,鬼魂,甚至神仙,法术,在我的那个世界,一切都是那么平庸,应该说每个人都是那么平庸,然而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一千个一万个的力量就不止如此了。在我那个世界,有飞机,有跑车,但都是人造出来却无法真正感受驾驭蓝天,奔驰大地的感觉,不过我体会过了,因为你,因为灵儿。”
汪玉涵望向一边,灵儿卧在草垛旁,似乎它根本无法察觉的到郁亿羽的存在。
“斩妖剑威猛无比,真是配对了英雄。呵呵,其实,我要说只有一句话,玉函,万事开头难,不管是什么,都要以责任为先,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对自己负责,对别人负责。”
“懂吗?”
汪玉涵点了点头,再一抬首却见郁亿羽凭空消失,那短暂的告别都还没来得及答应。他望着蓝色的苍穹,大声喊着郁亿羽的名字,那个深刻在心底的人。
云手马惊慌失措,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忙朝汪玉涵这里奔来,汪玉涵拍了拍那马儿的脑袋,傻傻地笑了起来,他心中却在默念着,羽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说的这些话。
汪玉涵回到清凉寺,正踟蹰着如何面对紫焰,却见那女孩已经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二人注目许久,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待那楚莫突然来至,见二人彼此凝视,故意打开僵局。
汪玉涵见楚莫走来,忙去拜道:“伯伯。”
“你怎么不问问郁亿羽的状况?”楚莫笑道。
汪玉涵愣了下,苦笑了一声,触及伤心事,必定有些难过,道:“他好了。”
“哦,你,你怎么知道?”
“他已经走了,回到他以前的那个世界了。”汪玉涵定然道。
楚莫摸了摸他的脑袋,傻笑了起来,汪玉涵一时不解,出着神。
紫焰走了过来,道:“羽哥已经醒了,只是这时又昏迷了过去,他尚且躺在榻上,无法行走,走?往哪走?”
汪玉涵大惊一声,突然奔至寺内,直到那厢房,猛然掀开被子,却见郁亿羽完整地躺在榻上,神情安详,没有丝毫的痛苦,他一时惊住了,嘴中喃喃地念着什么,楚莫,紫焰和那智空大师纷纷赶来,以为有什麽意外出现,见汪玉涵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不免生疑。
“羽哥当真每走?那方才,都是幻觉?”汪玉涵喃喃地道,恍若灵魂出鞘,一时间精神恍惚,神情呆滞,目光木然。
楚莫以为他是欣喜过度,只道是二人情意深重,就在此时,醉翁道人抱着个酒葫芦走了进来,汪玉涵定睛望去,醉翁道人触及他的目光突然有些不适,楚莫看得出来,便笑着催促紫焰离开,智空大师仿佛也看出一些端倪,默念了一声,退了出去,紫焰紧紧地逼视着汪玉涵,却未曾等到他一刻的转视,懊悔地咬着嘴唇,忿忿地退了出去,一时间,厢房内只剩下汪玉涵与那醉翁道人,还有那躺在榻上气息平缓的郁亿羽。
汪玉涵坐了下来,回味着郁亿羽那之前响彻在耳边的话语,究竟还是分不清眼前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醉翁道人走了过来,单手搭在汪玉涵的肩膀上,神情中透露着百般慈祥的眼神,他怜惜地笑了下,竟失去了往常的耍闹性格,他凝视着汪玉涵的一举一动,心中百般滋味汇聚,却充满了温暖。
汪玉涵将郁亿羽那腰间的美玉端详在手中,他默默地注视着,明明白白地道:“方才只是幻觉而已。”
“玉函,你方才去了哪?我很担心你再做傻事。”醉翁道人俨然一副尊父爱子的模样。
汪玉涵猛然回过头来,怔了住,道:“前辈,你说什么?”
“你方才去哪了?”醉翁道人温和地道。
“出去走了走,怎么了?”汪玉涵推开他的手臂,有些不耐烦地道。
醉翁道人毫不在意,依旧是那副关切地模样,道:“情关难破,你日后还怎么修道?”
汪玉涵看了他一眼,觉得今日的醉翁道人颇有些不正常,难不成是酒喝多了,脑袋有些不好使了,估计十有八成,汪玉涵无奈地笑了下,一时有些不习惯别人涉及他的私事,便道:“不必让你劳心,是否加入麒麟宫我还没有决定呢!不然的话,你先走吧,待我考虑之后再告诉你答案。”
“天下多少人想进都没有那个机会,你却如此固执,作为修道真人,一心成仙才是真正的道途,你,你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只顾儿女私情。”醉翁道人忿然道。
汪玉涵暗骂一声,心道,我该怎么做还用得着你来管问,道:“除非那摩崖老头儿亲自来请我,否则的话,八抬大轿驾着我,我都不情愿去那什么麒麟宫,还一心修炼呢!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一处修道的好地方。”
醉翁道人恼羞成怒,却一时不知如何发泄,愤然一掌竟将茶几拍碎,汪玉涵大吃一惊,更是断定这老道人喝醉了酒,耍起酒疯来了,唯恐他伤到郁亿羽,忙道:“你这死鬼,要耍出去耍,莫要惊扰了我羽哥。”
醉翁道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难掩其中的关切,他不忍地撇过头,低声道:“摩崖道长昨日已经过世了。”
什么?汪玉涵回过头,惨笑一声,天意如此。汪玉涵忽然笑的惬意起来,不屑地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他活了那么久,对的起谁?”
“你,混账!”醉翁到这回真的是面红耳赤,骂道,“你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子。”
汪玉涵更是生气,回应道:“我怎么样还要你来管理?哼,你们麒麟宫的事情关我什么?”
说罢,汪玉涵便要抬脚离开,却忽然想起什么,便又不放心郁亿羽独自一人,看了看那疯子一样的醉翁道人,两行老泪纵横,汪玉涵刹那间感觉心口疼了下,他故作无事的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没必要当真吧?况且,你自己都骂过麒麟宫里都是混蛋的话。”
“你如此恨你的父亲?”
汪玉涵似乎听到一个再陌生不过的词,他惨白了脸,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父亲。”
“那,你为何还要来这里?”醉翁道人心碎地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为了了却对南瞻部洲的好奇,或许只是一心想要去看看长安城。”汪玉涵自嘲地道。
汪玉涵看了看他,觉得这老头儿十分奇怪,但心里着实有些不忍,见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老泪纵横,令人有些看不下去。醉翁道人突然笑了起来,肆意地笑着,猛然间,他躯体热气涨起,一股血气灌顶,忍不住吐出一股鲜血,汪玉涵大惊失色,赶紧跑去扶住了那老道人,羞愧地道:“我不过是诅咒那个没良心的摩崖道人,你用得着这么悲痛吗?大不了,我不说了,我收回方才的话,前辈,你别这样啊。”
醉翁道人看他还是有几分善心但听了他这句话,反而更加的痛苦,他道:“昨日,我返回麒麟宫向摩崖师傅澄清罪孽,道长当场便因气血过盛,突然毙命。今日,我才得以了解到道长那痛不欲生的感觉。”
“你别这样啊,就当小子瞎说的话,都是我的不对。”汪玉涵急忙道。
醉翁道人一把推开了汪玉涵的搀扶,胡须沾满了鲜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他突然道:“玉函,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加之我们十分有缘,万灵城一聚便是典例,你答应我,拜师麒麟宫。”
汪玉涵着实没有考虑好,加上他从醉翁道人嘴中先是得知了自己的生世,接着便对麒麟宫全失好感,更多了几分憎恶,他道:“恕我难以从命。”
醉翁道人猛然地下来,汪玉涵急速将他扶起,额上更是虚汗淋漓,他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道给你下跪了,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汪玉涵忙道:“你,你,前辈,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麒麟宫乃天下正道根源,虽然前身是巫族,但如今天下乱根将起,唯有麒麟宫才能维持百姓和平,你一身骨干,难道就不想有所成为吗?”
汪玉涵被他这么一说,颇有些心动,但念及自己的身世,又有了些许在意,便道:“我生下来便无父无母,只有爹爹相依为命,但如今他撒手人间,我唯一亲人只有羽哥一个。待他醒来之后,我要与他一同去麒麟宫。”
醉翁道人起身道:“好吧。老道脸面尽失,已经无颜再回门中,现在唯一心愿就是希望能亲眼见你走近麒麟宫的大门。”
汪玉涵强笑了下,无奈地道:“道长,真不知道,有时你是装疯,还是真疯?但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尊敬的前辈。麒麟宫算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个人是我最不愿去在乎的。”
“你恨他吗?”
“他还不值得,况且都已经死了,呵呵。”
醉翁道人冷冷地笑了声,快步走出厢房房门,携着酒葫芦大摇大摆地走在山路上,竟又唱起了那土里土气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