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旭醒来的时候大约是凌晨三四点钟,因为窗外的天空已经发白,隐隐约约的能看到远处楼房的颜色。他慢慢的起来,感觉全身酸软无力,头也很晕,勉强站起来,找到自己的鞋穿上,然后摇摇晃晃的向窗子走去。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躺在另外一张折叠床上的胥妙晴。他的脑袋一阵迷糊,费了好大劲才想起昨晚的事儿来,知道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听命于她的NaiNai。一想到她当时的表情,子旭心里没来由的很爽快。
胥妙晴的睡姿实在不敢恭维,整个人侧着身子,枕头被抱在怀里,一条腿已经悬空,连雪白的被子都有大半掉在地上,那身洁白休闲套装此刻全都是褶皱。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偶尔轻轻的颤动。嘴角露出纯真如孩童的笑容,头发却凌乱的压在脸上,简直一团糟。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一个教师的端庄和昨晚那般泼辣的影子,十足一个小女孩儿。
就在子旭大量她的时候,她却突然要翻身,手臂高高扬起,身体也向悬空的那边转去,只要再一用力,她整个人就会以最完美的方式演绎什么叫“五体投地”。幸好她的动作很缓慢,才留给子旭一个足够思考的时间,原本子旭下意识的想叫醒她,但知道那样的话一定会被这个一直对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的女人误会,于是急中生智,将自己的被褥抱过来迅速的铺在她的床边。特护病房的被褥很厚很软,而为陪护人员准备的行军床又很矮,即便她摔下去,也不会伤到。
做完这一切,子旭的汗便下来了,原本就几近虚脱的身体更有些吃不消,他不想在胥妙晴摔下床惊醒后发觉自己在注视她,于是扶着墙慢慢的走出房间。在回头关门的那一刻,他愕然的发现胥妙晴的身体居然奇怪的滞留在床边,那微妙的平衡恰好是摔下床与平安回到床上的临界点,所谓的“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也许指的就是现在这种神奇的状态。
子旭不得不佩服胥妙晴的身体平衡能力和良好的睡眠,这要是有相机,他一定要拍下来,可惜,自己的手机一定是被丢在家里了。遗憾的走出原本属于自己的病房,子旭进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后整个人似乎也精神了许多,刚想转身走出卫生间,就听到“啊!”的一声闷叫,声音虽然不大,但子旭确定那是胥妙晴的声音。想象着胥妙晴此刻的表情,子旭有种报复人成功后幸灾乐祸的快感——虽然对方的灾难被自己降低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不由得,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丝笑意最终一点点溢开来,最终荡漾成无声的大笑,笑得分外畅快。子旭感觉这是自婉莹走后,自己最快乐的一瞬间。
在卫生间笑够了,子旭揉揉脸,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曾经笑过,然后才慢慢走回病房。在推门而进之前,他还故意用力咳嗽了几声,给里边的胥妙晴一个信号。门推开,子旭下意识的望向那张行军床,却惊讶的发现,那张床上没有胥妙晴的影子。目光迅速的环顾整个房间,再次震惊的是胥妙晴居然在自己的病床前铺床,为自己铺床。这个意外的发现,令子旭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停止运转、陷入“死机”状态,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着嘴,瞪着眼,呆立在门口。
听到门响的胥妙晴回头扫了一眼子旭,随即就像没有看到他回来一样,回过头继续铺床,动作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仍旧不紧不慢,而且分外认真。当一切都整理好后,她转过身,走向房门,在距离子旭两米的地方说出一句话:“麻烦您让开,别挡着地球自转。”声音轻柔淡定,像是换了一个人。
听到胥妙晴的声音,子旭连忙侧着身子将路让开,然后目送着胥妙晴的身影向楼梯口走去,直到她转弯下楼后他才摸摸自己的脑袋,确定自己并没有发烧后又使劲的揉揉眼睛,当看到已经铺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后,他知道,刚刚的一切并非是自己做梦。
回到床上,子旭仍未从震惊之中醒转,脑子里依旧是乱糟糟的,总感觉身下的被褥带给自己极不舒服的感觉,于是站起身,又重新铺了一遍,之后再躺上去,心里踏实了许多。“应该是心理作用吧,被子还是原来的被子,只是刚刚如在梦中,而且是个噩梦。”子旭自嘲的笑笑,不再去想与昨夜相比,究竟胥妙晴因何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要说只是因为自己为她铺了一床被褥,使她免于受伤,就能促成她的改变,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
仰面躺在床上,子旭心里盘算着今天的安排。昨天因为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极度虚弱,所以并没有精力去考虑眼前的现实问题,现在静下心来,就必须有个主意了。首先想到的当然是自己住院的费用,单看这个特护病房的环境,他就能想象出其昂贵的价格。这笔钱无论是谁出的,他都必须还给人家;其次是今天必须出院,自己的身体和之所以病倒的原因只有自己清楚,躺在这里只会让自己更不舒服,但前提是怎么能说服医生,因为唯有说服了医生,让他同意自己出院,才能让那些关心自己的人免去担心,这其中自然包括张大姐、水果王和刘NaiNai。而选择强行偷跑是不实际的,因为只要不办理出院手续,医院就会让自己为这件特护病房买单,那自己可就亏大了;再然后,便是怎么面对张大姐,她所说的“精神分裂的前兆”这句话一旦传出去,自己的补习班肯定是办不下去了,有哪个家长敢把孩子交到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手里。若是没了补习班,自己就断了经济来源,那么只好离开这座小城了,这自然是暂时的自己不愿去做的事。三件事,权衡轻重,当然是先出院。
就在子旭想着心事的时候,房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房门被轻轻的推开,胥妙晴显然是刚刚在洗手间洗漱完毕,头发整齐的披在肩上,额前的刘海上还残存着梳子梳头发是遗留的水珠,一张脸也因刚刚洗过而精神焕发。她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走到子旭身前,将其中的一个放到柜子上,语气平淡的说:“这是洗漱用具,昨天谁也没想到准备这些生活必须品,我刚刚下楼去买的,去洗把脸吧。”
子旭冲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低声说:“谢谢!”然后拿起塑料袋,想去洗手间,可在他就要走出房间的时候,身后又传来胥妙晴的声音:“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子旭头也没回,低声回答:“来碗粥吧。”说完逃也似的冲向洗手间。
看着子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胥妙晴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低声自语道:“把你伺候好,让你康复出院,就当是还我们一家三口欠你的人情吧。但是我希望,你别愚蠢的触到我的底线,否则你将承受你预想不到的沉重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