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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刚说到这里,有尚书员外郎宋齐愈从金营回来,用一片纸写上“张邦昌”三字,并说道:“这是金人的意思,不立邦昌,金人未必肯退兵。”王时雍只好同意,遂将张邦昌姓名列入议状,叫众大臣署名。孙傅、张叔夜二人不肯署名,吴硏、莫俦遂将此事报知粘没喝,粘没喝立即派兵将二人抓去,押在金营中。然后单独招张叔夜谈话,连哄带吓他道:“孙傅不愿署名,已将他杀了,公德高望重,岂能与孙傅一起死?”张叔夜道:“叔夜世受国恩,颇知礼义,誓与大宋共存亡,今日宁死不署名!”粘没喝点点头,仍将他羁押起来。太常寺主簿张浚、开封府士曹赵鼎、司门员外郎胡寅,皆不肯书名,逃入太学。唐恪已经署名,不知怎么良心发现,竟然服毒自尽。

王时雍又胁迫众大臣到秘书省,外面四周站满了士兵,着秘书省官员全都署了名。还叫范琼晓谕朝中各级官吏及百姓,令拥立张邦昌,众人只好唯唯听命。唯有御史马伸、吴给,与中丞秦桧,另具议状,愿迎回钦宗为帝,严词痛斥了张邦昌。此时的秦桧,还算有良心。

且说粘没喝知道了此事,又把秦桧抓去。然后吴硏、莫俦拿着众人署了名的议状到金营,一面邀请张邦昌入主尚书省。起初,张邦昌还觉得为难,想要自尽,吴硏使人劝张邦昌道:“公前时没有在城外为忠义而死,如今去死,满城百姓不是仍要遭殃么?”张邦昌遂毅然入居尚书省,静候金人之命。

却说阁门宣赞舍人吴革,不愿屈节侍奉异姓,乃秘密与皇亲及一部分官吏串通,达数百人,准备暗杀张邦昌,夺回二帝。并约定三月八日起事,后闻说张邦昌将于三月七日受册封,便欲提前行事,遂于三月六日,将各自房产烧掉,杀死妻儿,集结于金水门外。吴革披甲上马,率众夺门而入。

此时,正逢范琼出来,问明来意,便假作愿与共谋,放吴革进宫。范琼返身入内,一声呼喊,其同党带着兵丁涌来,便将吴革拿下。吴革大声斥责痛骂范琼,遂被杀害。吴革还有一子,同时受戮。与吴革一起来的数百人,被擒的被擒,被杀的被杀,无一幸免。

次日,金使带着册宝,入宫立张邦昌为楚帝。张邦昌向北拜谢起舞,受册封即大位,遂驾坐文德殿,在钦宗御座旁设立新君位,接受百官朝贺。王时雍竟首先拜倒在地,百官也跟着跪下。张邦昌自觉不安,只面朝东站着,不敢就位。

张邦昌即位这天雾霾沉沉,日月无光。百官虽然行礼,但不免内心凄楚,正如打碎牙往肚里咽。张邦昌也觉不自在,面露难色,惟有王时雍、吴硏、莫俦、范琼四人,欣欣然颇有得意之色。张邦昌遂任命百官,令王时雍知枢密院事,吴硏同知枢密院事,莫俦任签书院事,吕好问领门下省,徐秉哲领中书省。所有官衔前都加一个“权”字。张邦昌还有所忌惮,自称为予,不敢擅自称“朕”,诏令称为“手书”。然百官及衙署行文,虽未改元,但都已撤去“靖康”字样。只有吕好问所行文书,还落款靖康二年。王时雍进殿曾对张邦昌呼“臣启陛下”,并劝张邦昌驾临紫宸垂拱殿,以接见金使。但有吕好问力争,张邦昌不敢。

却说太上皇在金营,闻听张邦昌僭位,不觉潸然泪下道:“邦昌若能死节,社稷还有光荣可言。今既俨然为君,还有甚么希望呢?”金人闻听此言,唯恐让二帝在此久居生变,便于四月上旬,将二帝以下,分作二起,押解北行。张邦昌穿着柘色的锦袍,张红盖,亲自到金营饯行。

斡离不劫太上皇、太后,与亲王驸马妃嫔,及康王母韦贤妃、康王夫人邢氏,向滑州北行。粘没喝劫帝后太子妃嫔宗室,以及何栗、孙傅、张叔夜、陈过庭、司马朴、秦桧等,从郑州北行。将要启程,张邦昌又带领百官,至南薰门外,遥送二帝,二帝相望大哭。忽有一半老徐娘,素服而来,装饰与女道士相似,居然不顾刀枪林立,竟要闯入金营,来与太上皇诀别。

看官!你道这个妇人是谁,这么大胆。原来就是李师师。太上皇禅位于钦宗之时,李师师请求做了女道士,隐居道庵之中。至今闻听太上皇将要为金人裹挟北行,亦前来诀别。金人也早就闻说李师师艳名,欲寻她取乐,只是戎马倥偬,一时未得,此时自己寻上门来,金人不免喜出望外。当下问明姓氏,将她拥住。李师师道:“且请允许我见太上皇一面,便随你们一同北去。”金人遂引她去见太上皇。二人相见,会短离长,说不尽生离死别,道不完玉枕情长,只把那泪浸青衫,作为了赠别的纪念。正如那唐人韦庄的一首《女冠子》词,分外伤感。词曰: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

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

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却说那金人哪容你肝肠寸断,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遂将她拉过一旁。只听得一句“上皇保重”,放佛那出塞琵琶,孤雁哀鸣,缠绵悱恻,凄婉激越。

且说那粘没喝的儿子真珠素来好色,见李师师虽然是半老徐娘,然风韵不减当年,依旧梨花带雨,春山远黛,令人十分垂怜。当即叫李师师坐在自己车上,好言抚慰。谁知仅行了数里,便见李师师柳眉紧蹙,桃靥损娇,口中含含糊糊地叫了几声太上皇的名讳,竟仰卧车内,香消玉殒,阖然长逝了。真珠一见,忙叫坐车停下,叫来随军大夫,令立即施救。那医生看了看李师师面相,再一把脉,摇了摇头道:“公子,此女脉象全无,已然辞世。恕在下回天无力。”那真珠暴跳如雷,“呱”的一声,打了医生一个耳光,然后伏尸恸哭,忽而又用拳头捶打李师师的尸身,口中还“呜呜啦啦”地骂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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